叶芜菁一行人准备妥当就趁夜走了,增援的人手明晨才至,余下的护卫大都守着县司后院。待七秀弟子们把水贼押往自己的临时据点,县衙一下子空了不少。
彼时还未夜深,轻风微拂凉快不少。苏槐序还不想睡,披着衣裳找来先前留下的县志与卷宗,支着脑袋借光翻看。不多时起了风,他所处的偏院落挨着池塘,长风过境立刻响起了飞沙走石声,烛火一晃就灭了。
万花拧了拧眉心,张开倦怠的双眼起身关门,方走到门口,便见叶芜菁急匆匆踏进院中。
“怎么回来了?”苏槐序开口一问便打了个哈欠。
叶芜菁面色不佳,背着轻剑急匆匆过来,阴沉沉地道:“我们才出门便遇上了埋伏,真是阴魂不散。”
“这么说,西行泡汤了?”
“恐怕是。”
苏槐序见叶芜菁阴沉着脸,撑着眼皮打量她一番,笑着回屋点亮烛火:“那如今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先想办法将东西运出。”叶芜菁烦恼地靠在门上,“你有何良计?不如替我同你那些蓬莱兄弟打声招呼,看看从那天井运可行得通?”
“他们不归我管,我也和他们不熟,属实不可借人。”苏槐序笑着拒绝,顺手给他添了一杯茶,递过去,“即便他们愿意帮忙,也运不出那么沉的箱子。”
叶芜菁辞却杯盏,又问:“那你们先前那机关石门,是从里打开的?”
“谁开锁谁丧命,开启也只有那么一瞬。先找人从流沙入口进去、活着到那处,再填个百千条人命或许可以。”苏槐序眯着眼目光冷下来。
叶芜菁听了重重一叹,拍了拍腰上的暗器囊,转身走到院中:
“我明日再上禅寺问问老禅师。兴许他有办法打开那门。”
“依我看,除了有门锁钥匙,旁的办法打不开。”苏槐序在她身后道,“单石头、单铁门都容易,那可是精铁嵌合巨石,柔韧刚毅相佐,砸不开、烧不裂,就别作他想了。”
叶芜菁脚步一顿,皱着眉回头看他:“当初建造这石窟门的人早就不见踪影,如若不然为何不早早开了?你让我去哪儿寻?”
“说得是。”苏槐序连连点头,换他靠在门上叹息。
“其他呢?”叶芜菁焦急起来,走近两步盯着他的倦眼道,“你这番进出,真的没发现什么可疑?”
苏槐序想了想,忽然茅塞顿开,握拳锤了下手心,从衣袖里找出一个匣子递过去:“你不说我忘了,有个破盒子。”
那盒子是个长条木抽,结实的木料,油漆的表面,防水又坚固,从外看毫无损坏。叶芜菁欣喜伸手,感激地道:“多谢苏大夫。”
“客气。”苏槐序微笑着看着她的发顶,眼神一动,道,“大小姐今日行程匆忙,倒忘了擦‘含笑芙蓉露’。”
叶芜菁怪他如何计较这等事,发觉怎么都抽不出苏槐序手里的匣子,进而不解地抬眉看他:“这般十万火情,哪能兼顾自身?”
“是嘛,那你的重剑是忘在车队了?”苏槐序依然含笑,指头用力扣着根本没打算松。
叶芜菁面色一沉,忽然厉声:“给我!”
她说罢猛然出手,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往苏槐序手腕上袭。
苏槐序仍是不松,另一手伸出三指、不紧不慢越过刀刃、在她手背上轻巧扣了几个手势。只听得“叮”一声响,匕首便从她手里滑落在地。
对方皱眉一惊,空手又过了几招,始终拿不走那匣子,估摸不能多待,只得放弃它走为上。
一阵大风卷过,明明晴好的天平白落下一圈烟尘,她顿觉寸步难行,抬头只见有海雕掀起小规模的骤雨疾风盘旋头顶。再一看,空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伞,执伞人平稳踏空,竟未让铃铛响哪怕一声。
苏槐序待的小院几个屋的屋顶还站了好几个蓬莱,说不上虎视眈眈,却将这里早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叶大小姐,可从不喊我‘苏大夫’,没叫‘喂’就不错了。”
苏槐序在她身后可惜地摇头,收起那匣子,又道:
“藏剑山庄重剑大巧不工,弟子多以重剑为杀器,是最大的火力,怎么都不可能离身。可惜它沉,沉得不是一般习武人可以背得起、跑得动的。”
“还有那个叶芜菁,平时的确不擦什么香露。只是他们经商富贵之家,多以熏物遍燃厅堂、内舍,衣服上的那特殊气味怎么都抹不掉。何况她遍身金器配饰,丢了不觉可惜,所以才随便戴。”
打从第一面,他就认出了她。或者说这里,就是为她特地准备的。
她不躲也不抵抗,敛了神色乖乖转身,将那“借来”的刀剑外衫一件件抛于地下,还登了脚上的高靴。
苏槐序笑容亦甚,一步一步走近她,面露些许遗憾:
“我都放过你、不计前嫌了,你怎么还执迷不悟?那宝藏对你就这么重要,骆姑娘?”
她卸了半身伪装,却还顶着“叶芜菁”的脸,加上一身黢黑劲装的小巧身躯,看上去分外不协调。
“你准备把我怎么办?”她仰着脸,目光锐利地盯着他看。
苏槐序跟着褪却笑容,仔细观察她几乎无暇的易容,想着借一步说话。谁知对方忽然变色,出其不意一掌打在他心口,趁蓬莱落地救人之际,转身踏足直接翻上屋顶。
那里的守卫立刻作防,谁知被她出人意料地抓了衣角飘带,接着以巧劲甩开,守卫一下站不稳便从屋顶滚落。再一看,“骆姑娘”没有混入夜色,反而捞了布帛混入了蓬莱阵营,不过一眨眼功夫,竟变得和屋顶的守卫人一模一样。
一时敌我难辨,从屋后又窜出来几个黑衣人,恰如竹屋那群不速之客。
苏槐序本早有防备,周身罩了一层气劲卸去那姑娘七成力道,何况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堪堪一掌打得不甚有力。只是她手掌内似乎合了什么东西,掌力一撤,一股蔓延开的腐朽气味伴随着眩晕感直冲天灵。
他本能皱了皱眉,快手封了几处穴,又作手势口诀将周身净化,摸出一粒药丸含入舌下垫着,不久恢复如常,这才张眼去看眼前的混战。
这帮黑衣人曾在竹屋为荀子卿击退,论武力绝非蓬莱的对手。可他们既有幻化又有伪装,更有护身气劲时不时让人不得靠近,惹得几位侠客岛弟子疑神疑鬼,交手一番才能确认对方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