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一点,傅厌辞还有其他考虑。乐绮眠也许能猜到抹额存在问题,但想调查此事,必须找上傅厌辞。
犹如对猎物放下了饵,只需她自投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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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绮眠策马数日,终于在月底前,抵达泽州北。
为了避人耳目,她不走大道,也极少住店,看到一间茶水摊,要了杯热茶,手脚才暖过来。
店家见她行色匆匆,疑惑道:“姑娘不是苍人?怎么现在来泽州?”
泽州散居着不少鬼鹫人,都是动乱的幸存者。店家瞳色浅淡,摊位上的客人也大都和他类似。
乐绮眠避重就轻,笑说:“现在为何不能来?”
店家看她外表出挑,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摇头叹道:“泽州被叛军掌控,随时可能开战!北部尚在闻家治下,但日日有人搜查,抓到叛军的耳目就处死,被误伤的也不少。”
乐绮眠听到“搜查”,状似不经意问:“城中还有叛军耳目?都是些什么人?”
因为战事,生意萧条,店家索性找了张茶桌与她对坐,便饮茶边聊。
“据说日月教的人藏身城中,闻家军挨家挨户搜查,见鬼鹫人没有罪印就抓回牢中。有些怕事的,即便与日月教无关,也想方设法文上罪印,躲避搜查!”
乐绮眠道:“罪印?这是何物?”
店家说:“你问罪印?这是叛教者被教首打下的刺青,你瞧,路过的教众人人皆有。”
她以为傅厌辞的刺青是他独有,看来并非如此。
“原是文在手背的刺青?”乐绮眠翻转右手,好奇问,“那细作效仿,岂非就能避开搜查?”
店家却神情骤变:“你见何人文在手背?”
他神情似怀疑,又似惊异:“我听过的教众里,只有一人文在手背。况且不止手背,那人半身都文有刺青,是被教首深恶痛绝、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僭越者!”
半身文有刺青?
乐绮眠道:“只是听说,并非相识之人。不过,他做了什么,能让教首这样痛恨?”
店家抚须,连连叹息:“一桩陈年旧事,我长话短说。其实,许多教徒叛的不是日月教,而是那位教首。至于这位,因他母亲是教中女使,曾向金牌郎君换来千斗蚌珠,后来战氛日紧,女使认为鬼鹫没有一战北苍之力,制止教首增兵。
“教徒不满,这件事也成了她勾结北苍的罪证,人心汹汹,女使险些被处死。是这位与教首作赌,若能受万针之痛而不死,就恕女使无罪,还女使声名。”
乐绮眠道:“这么看,他赌赢了?”
“正是,教首败给了他,”店家唏嘘,“单是千针,就有数不清的教徒因疼痛死去,万针非常人能承受!听说这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若非女使不计代价施救,当时胜出的恐怕就是教首。”
傅厌辞受伤时行动如常,原来不是擅长忍痛,而是这点痛对他不算什么。
乐绮眠心情微妙,但没待理清这种情绪,店家又说:“别看教首现在声名狼藉,鬼鹫之乱前,追随他者络绎不绝,这位和女使反而是人人喊打的叛徒。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
乐绮眠可以理解,鬼鹫被欺压多年,反抗应是大多数人的心愿。
只是力量不足,教首摈除异己的方式又有失人心,如果鬼鹫胜出,对他的评价也许另有说法。
她看天色不早,递出茶钱,笑道:“店家博闻强识,今日受教不少。既然城中危险,您也多加小心。”
“使不得,”店家看到这袋钱,更确定她是五谷不分的大小姐,“糙茶不值几个钱,姑娘自己留——”
“你二人在谈日月教?”路边传来呼喝声,有士兵朝茶摊走来,面色不善,“你是教徒?”
店家说得尽兴,没注意声量,看到乌泱泱的士兵,大惊失色:“小人离教数年,大人不信,可看小人的刺青。”
乐绮眠的脚迈出一步,又收了回来。
闻家军看到他胸口刺青,却笑:“细作早就学会仿制刺青,来人,取热水!”
年深日久的刺青与刚文的不同,遇热不会褪色,士兵取过茶碗,从锅中舀了滚沸的茶水。
这样浇下去,恐怕不止刺青,整个人都要脱层皮。
“小人所说句句属实,”店家被士兵按倒在地,吓得浑身战栗,“绝非虚言!”
士兵无动于衷:“按好了,别让人跑——”
“哗啦!”
茶水四溅,浇在士兵胸口,过路人低呼一声,就看士兵倒了下去,惨叫不止。
“咦,”乐绮眠坐在椅中,作惊讶状,“对不住,茶碗太重,方才没拿稳。”
对方离她一丈远,便是蓄意抛掷都未必能击中,何况正中胸口。士兵扭头看来,见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表情更难看。
“敢戏弄官兵,”士兵抽出弯刀,怒喝出声,“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