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念头立刻从心底浮现:傅厌辞走了,现在从辟寒台离开,不会遇到太多阻碍。
但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手上的重量又提醒她,这里还有个麻烦。
“你的主人丢下你了,”乐绮眠看向兀鹫,摸了摸它的羽翼,蛊惑道,“听我的话,我带你去捕猎,怎么样?”
兀鹫脑袋高昂,不理会她。
乐绮眠叹一口气,带它来到门前,正要问士兵如何喂食,傅厌辞刚踏过的雪地上,多出数道蹄印。
她骤然抬头,耳边却响起尖锐的锋鸣,两名龙神卫“扑通”倒地,蛰伏在雪地中的黑影提刀而来,为首之人腰携长剑,武服加身。
乐绮眠惊讶之下,松了兀鹫,脱口道:“是你?”
***
离进宫还有一段路,杜荃放慢行速,逐渐和萧蟠拉开距离。
刚开始,他与傅厌辞并辔而行,让丝萝跟在身后。但经过一处无人的树下,杜荃捏紧缰绳,脸色还是变了。
“殿下,”杜荃压低声,焦急道,“您为何要隐瞒郡王的死讯?萧蟠在时,杜某不便直言,可陛下昨夜得知此事,对殿下甚为不满!召您入宫,商议平叛之策是其一,陛下也要惩处龙神卫,追究您失责一事!”
郡王迟迟不入京,天狩帝就猜到郡王出了问题。如果傅厌辞及时禀报,天狩帝可能不会心生忌惮,但他按下消息的举动,直接激怒了天狩帝。
来的路上,杜荃还不信傅厌辞会在这件事上出错,直到看见武安侯之女。
——使臣名录里写的是乐斯年,除了武安侯,没人会着意调换,她出现在此,郡王的死因昭然若揭。
“殿下这些年从无行差踏错之时,将郡王送抵燕陵乃大功一件,这样好的机会,为何会让武安侯之女搅了去?”杜荃气愤道,“方才便该让她一同入宫,阐明郡王死因,陛下或许会从轻发落!”
傅厌辞说:“她去过统军司。”
杜荃怔住:“统军司?”
杜荃对那场夜宴并非一无所知,他以为乐绮眠只杀了郡王,不想她还知乌铎师徒的隐秘!
震惊之下,杜荃还欲问,萧蟠却回马而来,笑笑说:“我见四殿下与杜公公相谈甚欢,不知萧某能否插言?”
杜荃警觉道:“萧大人有何见教?”
萧蟠说:“进宫前,萧某有些话,想单独与四殿下谈。”
杜荃看看两人,并不赞同:“有什么话,到了宫中再说,四殿......”
傅厌辞说:“公公先行一步。”
杜荃道:“殿下!”
傅厌辞摇了摇头,让丝萝跟随杜荃离开,转视萧蟠,策马前往树下。
萧蟠笑笑:“杜公公,既然四殿下都发话了,您何不给个机会?”
杜荃还能说什么?事情坏到这个地步,已然看不出他是有所把握,还是随波逐流,只能叹息一声,随傅厌辞如何。
等二人走远,萧蟠走近几步,不紧不慢道:“连杜公公都能提前说通,四殿下好手段。你应该能猜到,陛下叫你我入宫,是为合军之事。但无论怎么合,乌铎孤军作战,都必死无疑。闻七郎之死,国相可以不追究,但殿下若足够聪明,泽州之战,你不要插手。”
傅厌辞冷淡反问:“是国相让你带的话?”
萧蟠道:“是谁的话,不重要,四殿下只需知道,若你还想独善其身,这是最后的机会。”
合军是大势所趋,闻仲达只能顺势而为,但他若想阻挠平叛,闻家不会手软。
傅厌辞说:“这也是闻家最后的机会。”
萧蟠又笑了:“闻家鼎盛已极,何来‘最后’?又何须殿下给这个机会?”
傅厌辞没有立即应答,勒住缰绳,接下一片飘零的落叶。有意思的是,这片落叶表面还是绿色,但岁暮天寒,已有枯黄之相。
萧蟠道:“要知道,国相想见谁,从没有见不到的,四殿下想必还不知,萧某并非只身前往辟寒台。”
傅厌辞忽然回头。
“四殿下太小看国相,辟寒台的防卫满是破绽,萧某轻易就能闯入,你敢让乐氏女置身此地,就该知道国相早晚有拜访的一日。就是不知,”萧蟠眼中锋芒毕现,策马将他逼往树下,“是闻家军的刀快,还是你龙神卫的剑快?”
傅厌辞请杜荃出马,意在拖住萧蟠,可他能想到这点,闻仲达岂会想不到?
乐绮眠杀害闻师僖,又随傅厌辞一路北上,闻仲达早就想将她抓回营中,现在辟寒台守备空虚,正是动手的时机。
“你在泽州的行迹,想必没有人比乐氏女更清楚。国相不愿闹得太难看,但四殿下若执意插手泽州之战,便别怪国相无情,与你不死不休了。”
傅厌辞立马树前,表情一如往常,不见恼怒。
萧蟠以为他在伪装,讽笑道:“事到如今,四殿下还......”
“防卫为何有破绽,”傅厌辞突然松开落叶,让它坠入雪中,“你口中的乐氏女,或许能比你更快想出答案。”
萧蟠起先没明白他话中含义,但看清他眼底暗沉的冷芒,猛然想起离去的丝萝,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生面孔。为何跟在傅厌辞身边的,是她?
“崔烈,”萧蟠想到某个可能,呼吸几乎停滞,“崔烈在何处?!”
傅厌辞没有回答。
萧蟠看到,那片落叶被卷入马下,看似不畏严寒的绿叶,被马蹄一点点,碾为齑粉。
盛极而衰,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