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铎抽出一把剑,扔下城楼。
众将色变,惊声道:“国相,不可。”
闻仲达却捡起那把剑,看了眼剑锋,笑道:“一命换一命?你乌铎也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了!”
退兵很简单,可主帅一死,军心涣散,要再凝聚,难如登天。叛军兵力远不如闻家军,乌铎擒获闻师偃,恐怕就是为今日。
乌铎微笑说:“那能如何?你们人多势众,我只能另辟蹊径。闻老狗,你便说,你是不敢,还是不愿?”
闻仲达举起长剑,看向摇摇欲坠的闻师偃,欲动未动时,闻师俭策马而出,冲向城下:“乌贼,你休想!”
他正要派兵救人,忽有士兵来报:“国相,小将军,不好!”
闻师俭仓促勒马,便见对方汗流浃背,惶恐道:“叛军袭击了粮草与辎重营,我军损失惨重,必须即刻回援。”
闻仲达动作猛顿,狼一般的目光扫向傅厌辞。
傅厌辞仿佛早知此事,岿然不动。
有天狩帝催逼,又为了在开春前拿回泽州,大军倾巢出动,后方薄弱。此事只有参与过朝会的人知晓,除了傅厌辞,叛军不可能有其他消息渠道。
闻仲达抬起的手放下:“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过去,傅厌辞费尽周折洗清里通叛军的嫌疑,但今日,泄露军情一事稍微一查,他就在劫难逃。他这是彻底与闻家撕破脸,要与乌铎共进退了。
“在闻家大营没有刺穿的一刀,”明明做着疯狂的事,可傅厌辞神色比谁都冷静,抬手,隔空点在他颈间,“今日补予国相。”
闻仲达放声笑起来:“你在求死。”
若非疯狂到心存死志,怎么敢以卵击石、蚍蜉撼树?怎么会放弃皇子身份,公然倒向叛军?在闻家十万大军面前,除了胜,就是死!
闻仲达道:“你可知当年鹭城之战,迦楼罗为何会败?”
傅厌辞不答,但目光渐冷,杀意横生。
闻仲达偏偏道:“因为听闻乌铎围困王城,你与手下兵马危在旦夕,她调转兵锋前去支援,才让闻家有了可乘之机!”
当傅厌辞走上和迦楼罗相同的道路,将私欲置于战局之上,他就注定一败涂地,重蹈鬼鹫之乱的覆辙。
“国相,不能再拖了,”闻师俭看向奄奄将死的闻师偃,“二哥他已经——”
一支箭矢凌空而出,射断牵系闻师偃的绳索。这下闻师偃急坠而下,听得沉闷的骨骼粉碎声,他下身以不正常的弧度弯折过去,尽数断了。
“师俭,本相今后,只有你一人了,”闻仲达收回弓箭,沉声喝令,“去杀了乌铎,为你哥哥报仇吧。”
闻师俭愣在原地,表情空白:“二哥,二哥!父亲……您怎么、怎么能?!”
在闻家,不能上战场,便没有角逐家主之位的资格,闻师偃就算不死,拖着一副残躯过活,也与死无异了。
“既然你师徒二人想同生共死,那就让本相看看,”闻仲达忽略闻师俭的责问,眼神阴戾,“叛军能坚持多久,又有多少手段吧。”
他挥旗调动兵马,没有闻师偃牵制,闻家军放开手脚,攻向城门!
几十驾鹅车被推至城下,说是鹅车,因其上部木梯极长,能够搭在城墙上,让士兵登上城楼。与此同时,下方士兵在一排洞屋掩护下,迫近城门。
而在闻仲达下令的同一刻,傅厌辞举起长弓,弯弓搭箭。
尚未回神的闻师俭见状色变,喝道:“父亲,小——”
一箭正中闻师俭胸口,他捂住伤口,滚下马去。傅厌辞眼神未变,搭上第二支箭。
一直没说话的萧蟠突然开口:“四殿下,你可要想好了,射出这一箭,便没有回头余地。为了一个让你家破人亡、沦为囚徒之人,值得吗?”
任是皇子,在担下泄露军情、弑杀国相的罪名后,也难逃一死。乌铎与他隔着灭族之仇,即使后来提携他入龙神卫,也抵不过被囚辟寒台一年。
傅厌辞说:“的确不值。”
萧蟠不解一笑:“那为何......”
傅厌辞眼神漠然:“但倒向闻氏,也未必能得偿所愿。”
日月教毁了他与迦楼罗,北苍也不是他的归所。他对两者都没有感情,尤其是坐在龙椅上那人。在前路与复仇间选择了乌铎时,他便做了玉石俱焚的准备。
“呼——”
长箭如呼啸惊雷,不到几个喘息,便到了闻仲达背后。但这时,一支羽箭如鬼魅般凭空出现,比长箭更快,贯穿闻仲达右肩!
傅厌辞遽然回头。
不远处的山岗上,那道身影连发三箭,闻仲达轰然倒下,跌入雪中!
“真正该杀的人还没死,”乐绮眠放下弓箭,隔着茫茫风雪,笑看傅厌辞,“谁准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