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天光大亮。
乐绮眠将士兵安置在舱房后,魏安澜找来一名医师,很快给士兵止了血。
那名医师乐绮眠很熟悉,是在青冥关协助她逃走的老郎中。乐承邺发信给魏衍后,他就随魏安澜一道来了北苍。
“小姐受苦了,”老郎中替士兵疗伤后,给她诊了脉,自然发现了闻家骑士留下的伤,“小姐来北苍,可有寻到解药的一二线索?”
乐绮眠心知他关心自己体内残毒,但心中记挂乐家二人,魏安澜也在门外,不便详谈此事:“上回的药暂时压制住了望舒,我身体没有大碍,你先随士兵回房,我有话和二公子说。”
“是,”老郎中起身拜了拜,“小姐被四皇子带走后,留在青冥关的兵士都不放心您,在泽州没能接回您,已经分外自责,还望小姐看在列位弟兄已尽力的份上,从轻惩治。”
精兵已经尽到了义务,是乐绮眠低估了傅厌辞,才屡次身陷险境,怪不到对方头上。
乐绮眠道:“此事责任在我,不在诸位。你们能来燕陵,已经尽到义务,先好好休息,回岑州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老郎中谢过她,又反复叮嘱望舒一事,这才躬身退下。
他离开不久,魏安澜在外叩门,道:“乐小姐?”
乐绮眠说:“请进。”
魏安澜推门入内,看到病榻上的士兵,歉然道:“方才四皇子逃脱是魏某疏忽,让乐小姐受惊。医师说他暂时无恙,小姐可以放心。”
若是平日,乐绮眠也许会与他客套两句,但连番奔波,又想起傅厌辞中箭后的眼神,她看向袖角溅上的血,什么也没说。
魏安澜问:“乐小姐可是累了?”
乐绮眠说:“有件事想问二公子。”
魏安澜道:“小姐想说武安侯?”
乐绮眠说:“是。”
魏安澜了然,道:“小姐知道,朝廷为何认定乐家是谋害郡王的凶手?”
有人走漏风声?御史台无凭诬陷?乐绮眠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没有一种,能比魏安澜接下来的话,更让人意外。
“郡王往京中寄来一封信,信中写明,乐小姐受武安侯指点,不但替换了兄长之位与使团同行,又屡次对他下手,置他于死地,”魏安澜目光深深,“圣上拿到这封信,自然大怒。”
乐绮眠默然片刻,道:“这封信绝非郡王所写。”
傅厌辞虽然骗过她两回,但那封信是他亲手烧掉,她也检查过信中内容,是郡王留下无疑。
魏安澜道:“小姐为何如此笃定?”
乐绮眠说:“因为我亲手烧了那封信。”
魏安澜的眼神陡然锐利:“郡王当真是小姐——”
乐绮眠道:“这却不是。”
太师府来意不明,伤过郡王一事却没必要告知魏安澜。
魏安澜安静片晌,才说:“或许郡王有意针对小姐,信如果是小姐亲手毁去,说明御史台的证物有些问题,但小姐,郡王未必只写了一封信。”
乐绮眠想过这点,但她能注意到的问题,傅厌辞不会遗漏。所以她推测,那封信和毒杀郡王之人有莫大关系。
魏安澜道:“还有一件事,不知小姐可听说。”
乐绮眠看向他。
魏安澜笑了笑:“郡王的尸身被分为两段,躯干与猎犬缝在一处,装在棺中,送到奉京。圣上为此大发雷霆,勒令使团一同回京受审。”
乐绮眠道:“与猎犬缝在一处?”
这件事它从未听人提起,乍听像泄愤之举,但毁尸装棺、送往奉京,每一环都有泄密的可能,能不被使团察觉,对方必定用心缜密,也有协助之人。
不必怀疑,对方针对的就是乐家。
“多谢二公子相告,不过恕我冒昧,”乐绮眠看向魏安澜,似乎想看进他眼中,“既然知道这些消息,为何还愿来北苍?”
从魏安澜出现起,她就很好奇,放着太师府的安逸不要,搅进刺杀皇族的大案中,他所求为何?
话题转到魏安澜身上,他又被乐绮眠认真审视,没有畏缩,反而说:“既然小姐提了,我也有一问,想请小姐解惑。”
乐绮眠道:“请说。”
魏安澜说:“出使北苍,来回两月足矣,是何事绊住了小姐,以至三月未归?”
乐绮眠挑起眉,反问:“二公子想说什么?”
她将问题抛回来,意思便是不想答,本以为魏安澜会到此为止,不想他认真道:“看来小姐与四皇子,这几月发生了许多事。”
两家虽有婚约,但乐绮眠换过身份,白马河之战又有徐泰这根刺,乐家一直没有将婚事提上日程。按理说,魏安澜没资格约束她与何人往来,但他话中,竟隐有不快之意。
乐绮眠装糊涂:“因为议和有所分歧,但事情已经解决,不……”
魏安澜倾身,阴影落在她脚下,在她身侧道:“魏某不想步步紧逼,小姐若没想好如何答话,不必急于开口,”他语调柔缓,却带着不容拒绝之感,“至于小姐的问题,武安侯之恩,两家婚约,或者,只为了小姐,小姐觉得,魏某为哪一点而来?”
魏安澜有双柔和似水的柳叶眼,认真注视一人时,常给人以情深之感。然而他是魏家二公子,这就注定了情深只是表象,是他为掩藏目的,刻意营造的假象。
乐绮眠道:“无论为何而来,我对公子的感激不会变。既然公子有难言之隐,我亦不强求。”
不肯说?那干脆都别想得到答案。
魏安澜仿佛觉得有趣,笑了笑:“……小姐的脾气还如从前。不过,并非难言之隐。因为将尸身交给圣上的是曹相,也是他用书信钉死武安侯,要求处死乐家上下。小姐觉得,伪造书信之人,是否与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