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蟒精就显然对此不甚关心。
他从进入塔内就收敛了情绪,一脸严肃地左顾右盼,寻找着亡妻的妖丹。
“阿青在哪里?”翠衫青年双手握拳,蛇眼审视地环顾四周。
“第八层。她犯的是修炼邪术之罪,妖丹被浸在佛清池中洗去瘴气。”
翦舟指了指正前方的木质楼梯,楼梯尽头是一扇寒冰结成的门,透过冰面隐约能看见其后悬浮的万千光点。
“从现在起,不得喧哗,我带你们进去。”
他叮嘱道。而后单手抬起以衣袖作掩护,脚踏着几朵金光结成的莲花,纵身一跃穿过门后。
极寒的冷风夹杂着飞雪席卷而来,步颜被冻得直往他衣襟里钻,终于明白他为何要抬起袖袍。
莲花汇聚飘下,拉伸成一只小船落在水面上,登时间漾开圈圈涟漪。
佛清池,池水冰寒彻骨,可洗涤尘世罪孽。
方才他们看到的模糊光点,原来是一只只悬浮于空中的冰笼。每一只笼内都锁着一枚妖丹,幽幽散发出玄秘的光芒。
步颜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还泛着丝丝烟气的湖面,不自觉噤声。
“这便是青蛇的妖丹。”
白衣少年启唇,口中呵出一团白烟。
他以心念操纵小船驶动,来到一只盛着枚碧绿色妖丹的冰笼前。
蟒精几乎是颤抖着将妖丹取出。
“阿青……”他阴柔俊白的脸上浮现出刻骨的悲痛神情,泪顷刻如雨下,“为夫来晚了。”
那日她临行前,还是名一袭青衣的妩媚女子,不过短短数日,却只剩下这枚拇指大小的珠子来。
想至此处,蟒精怨毒地剜了翦舟一眼,凄厉控诉:“是你……就是你杀了阿青!”
“你至多只有半个时辰。”翦舟面不改色,淡然提醒,“现下已过去有一炷香。”
言下之意,再不抓紧时间就要无功而返了。
翠衫青年面色愈发铁青,奈何受制于人,只得迅速收拾好心情,运功查看亡妻妖丹中所存的记忆。
他一双眼睛倏然变成猩红,重新化成蛇形,一口将妖丹吞吃下腹。
刹那间,池水静止结固成一面冰镜,承接住他口中溢出的绿色灵气开始放映一段记忆。
步颜悚然一惊,目不转睛地低头看——
仿佛是一出戏在眼前放映。
雨后的山林浓雾密布,潺潺溪水顺着石岸奔涌,发出哗啦啦的清澈声响。
一条小小的青蛇半个身子没入水中,已然是奄奄一息。
它脑袋无力地垂落在岸边,腹部有道被捕蛇夹撕裂出的伤口,深刻狰狞,流出汩汩鲜血在水中弥散开来。
静谧山林,一条重伤的小蛇能有多少机会获救?
它只能一动不动地躺着,任凭溪水寸寸冲走自己的身体。
孤独地等死。
“咦?殿下,这里有条受伤的小蛇!”
忽然,一道惊奇的女声响起。
青蛇费力地睁开眼,视线已然涣散,盯着声音的来处也久久不能视物。
是人族吗?
它在心里默默想,思绪跳到了稍早时设下陷阱试图捕杀它的农夫,只觉口中泛起浓浓的苦涩。
真是讽刺,它为了不死在人的领地,硬是拖着这具残破的身体逃回山林。
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了人族手中。
多可笑。
青蛇翡翠似的碧眼淌出冰凉的液体,半为心凉,半为不甘。
“啊!哭了,它哭了!”那个声音再度响起,随即它感到身体一轻,像是被谁抓了起来。
“嘶嘶——”
它吐着信子垂死挣扎,几乎调用了全身仅剩的所有力气,拼了命地抬头看。
破碎的目光逐渐汇聚,眼前的光影也愈发清晰。
这似乎是个路过此处的车队,尽头有一辆马车。
一群侍卫以马车为起点,呈一字形排开队伍直到小溪边,将这方地域守护起来。
几名婢女则撩开车帘,安静地退居两旁。
青蛇被捧着往马车走去,越近越闻到一股冷香。
又是要拿它当药引的人吗?
奄奄一息的小蛇无力挣脱,恨得獠牙毕露。
它暗暗在心中做好打算,稍后抓住机会,定要一口咬在这捉走自己的人身上。
“殿下,您看,这条小蛇在哭啊!莫非咱们真的遇见了妖?”
抓着它的是名婢女,此刻正兴奋地高声喊叫,急吼吼冲到马车前,将它举高给谁看。
日光穿林,陡然大亮。
青蛇的眼中,倒映出另一双眼,乌眸盈水,意温如玉。
“伤得这么重,总不能留下它等死。不如带回去,瞧瞧能不能救活吧。”
它听见那人柔和的声音如是说。继而少女的眉眼逐渐清晰,一眼万年般刻印进它心底。
此时的幕布外,步颜忽然感到抱着自己的翦舟手臂微动。
“怎么了?”她收回视线,不解地扭头看向他,“有什么不对劲吗?”正看得入迷呢,突然就被他打断。
白衣少年沉吟不语,片刻后道:“只是有些稀奇,原来青蛇还曾和这位有过一段渊源。”
“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认识她?”小狐狸吃了一惊,目光在镜面中救下青蛇的少女和翦舟之间转移。
翦舟想了想,简洁地解释:“谈不上认识,只能算认得。”
“若是没记错,这一位应当就是八百年前,东昭国皇后嫡出的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