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我那半路出家的礼仪一般实在又不够应付真正的上流人士……所以,也就查尔斯·蒙哥马利这种名不经传又率性而为的小贵族愿意跟我结交一下了。
现在我就是寓言故事里那只同时被鸟族与兽族抛弃的蝙蝠,乍一看挺不赖,稍微深交一下就会明白我是怎样的两边不讨喜……或许除了在德米特里这样罪大恶极的职业杀手面前插科打诨,这辈子我都没法交到什么真正的知心朋友了。
我那期待的眼神大概是这样暗示查尔斯的:来啊,我的勋爵,承认我现在是个多好的伴侣,别因为我的格格不入而拒绝我。
查尔斯陷入了又一次沉默。一旦我向他露出那种讨好似的谄媚微笑,他就会有些不自在。比起我,他更喜欢结交的平民朋友其实是莱昂纳德。这位小裁缝的确是上交不谄、下交不媚。
“先别管小步舞了吧,为什么不看看我从苏格兰给你带回来的好东西呢?”他挤出一丝微笑,“我觉得你会喜欢的,真的。”
他小心翼翼地从航空箱里拿出那只湿漉漉的小狗。毛茸茸的,灰扑扑的一小团。看样子是条大型犬的幼崽,但全然没有长开,理应高竖的耳朵也没立起来。
当她被查尔斯的手从箱子里拿出来时,低着小脑袋睡得正香,以至于我没把她往那个方向去想。但当查尔斯把她放到膝盖上,轻轻刮了刮她两腮处的毛把她刮醒时,半强迫地让她和我四目相对时,我才真正明白她到底像谁了。
阿德里亚娜,我那阔别近十年的童年伙伴。
“我只是在垃圾堆边恰好看到了这个小姑娘。”查尔斯向我笑了笑,举起小狗,贴近我的鼻子。“她是条混种狼狗,只有两个月大……给她取个名字吧,克里斯蒂安。”
我很想试着扮做漫不经心的模样,但是做不到,我知道自己没办法将自己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我无数次梦见年幼的阿德里亚娜,和面前的这个小女孩是一模一样的。尤其是眉心和前腿内侧的肉桂色毛……除了阿德里亚娜,还有谁会有这样漂亮的毛色呢?
我的嗓音几乎激动到在颤抖。
“阿德里亚娜。”
“什么?”
“我的意思是,阿德里亚娜二世。”
“好名字。”即使听到“二世”,查尔斯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讶异,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如果不是查尔斯就在我面前,我准会不顾两个月的小狗身上会有多脏,把这位新的阿德里亚娜从头亲吻到尾巴尖。
我全然把这当成了一个美妙的巧合。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阿德里亚娜,甚至是养父。我以为上帝终于开眼了,我以为这是祂姗姗来迟的补偿。我以为是神给了我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对此我是那么深信不疑,甚至拼了命地向上帝祈祷起来。
布吕歇尔好奇地闻了闻小狗,却被查尔斯一巴掌扇了下去。
“去,别捣乱。”查尔斯恼怒地赶走了他的爱宠,态度慌张得简直不像是我熟悉的那个爱狗如命的勋爵。“走开,你给我滚一边去!”
他意识到我正以一种极为火辣的眼神注视着他,尴尬地低头假装咳了两声,耳尖微微发红。
“……我们为什么不先吃晚饭呢?”他怪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对吧?你应该会愿意给我准备些土豆之外的晚饭对吧?我的意思是……那没什么,克里斯蒂安,没必要感激我,她只是我恰好带回来的一条流浪狗而已。我知道如果是你,一定也不会忍心将她抛弃在那里,对吗?”
可怜的勋爵,他似乎已经被我的反应惊吓到盘算着怎么逃跑了。但他现在的模样可真是可爱极了,茫然无措,像只受惊了的小猫。
“不。”我感激地双手握住他的右手,举到唇边轻吻后按到自己的胸前。“亲爱的勋爵,我发誓这是我有生以来收到过的最好的生日礼物。”
我从来没像今天那样觉得活着是件美好的事。
我告诉查尔斯:现在我对宗教重新生出了信心。
他的嗓音温柔而缱绻:不管怎样,我很高兴这是件让你称心如意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