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香鲸的悲鸣穿透鹦鹉螺号的外壳时，阿里纳斯正用镊子夹起青铜符咒表面附着的藤壶。那枚从尼摩心脏取出的古老信物在解剖灯下泛着诡异绿光，细密的泰米尔文字如同寄生在金属上的海藻。

"声波频率与神庙吊灯共振。"尼摩的声音从舱顶传声筒飘落，带着海底电缆特有的嗡鸣，"母亲在召唤她的祭品。"他的银发垂在观察舱的圆形舷窗外，仿佛一团被海水浸泡的月光。

阿里纳斯将符咒贴近水听器，古老的诵经声突然扭曲成怀孕抹香鲸的哀歌。他想起三日前在印度洋捕获的那头母鲸——它隆起的腹部藏着枚刻满达罗毗荼文的青铜铃，与尼摩母亲神庙的吊铃形制完全相同。

暴风雨来临前的低压让机械心脏的蜂鸣愈发刺耳。尼摩闯进实验室时，正撞见教授将电解液注入母鲸标本的血管。"您连死物都不放过。"他扯开衬衫，露出心口跳动的蓝宝石，"不如直接解剖这颗机械瘤子。"

阿里纳斯的手腕被铁钳般的机械手指扣住，试管坠地迸裂的液体中浮起全息影像：二十岁的尼摩跪在神庙废墟，将青铜吊灯残片焊入初代心脏。他身后的阴影里，阿里纳斯看见自己实验室的蓝色设计图在火光中翻卷。

"那年大火..."解剖刀尖抵住船长喉结，"是你偷走了潜艇图纸？"尼摩的冷笑震落舱顶附着的磷虾群："是您故意将图纸留在燃烧的保险柜，等我这个海底幽魂来收尸。"

复仇女神号的残骸还在海底火山口闷烧，新的追击者已至。声呐屏上闪烁的红点组成梵文"复仇"的字样，阿里纳斯认出那是英国海军最新下水的"湿婆之怒号"。尼摩突然将教授拽进逃生舱，塞给他一枚用怀孕抹香鲸耳骨打磨的婚戒："是时候拜访母亲的寝宫了。"

下沉的过程持续了七小时三十七分。当水压表的指针没入红色区域，舷窗外浮现出神庙的青铜尖顶。成群的机械水母守卫在廊柱间，它们的触须是达罗毗荼经卷的活体投影。阿里纳斯触到舱门把手上的刻痕——那是他论文获奖那年发明的深海压力公式。

"欢迎来到我的子宫。"尼摩扯断颈间的黑丝带，任银发在神庙大门开启的涡流中飞扬。殿内悬浮的青铜吊灯洒下星辉，每盏灯芯都跳动着熟悉的机械心脏频率。

阿里纳斯在祭坛前停住脚步。水晶棺中躺着的女子戴着尼摩同款的蓝宝石额饰，胸口插着柄锈蚀的珊瑚匕首。她的左手保持着抓握的姿势，指缝间卡着片烧焦的图纸残角——正是阿里纳斯实验室失窃的潜艇引擎设计图。

"母亲用性命换来的自由..."尼摩将机械手指按在棺椁的泰米尔咒文上，"却被我锻造成新的镣铐。"殿内突然响起齿轮咬合的轰鸣，所有青铜吊灯开始逆向旋转，在教授皮肤上投射出不断坍缩的曼陀罗图腾。

湿婆之怒号的鱼雷撞破神庙穹顶时，尼摩正将阿里纳斯的手按在母亲心口。腐化的珊瑚匕首突然焕发生机，刀刃上的锈迹剥落成发光的梵文。教授在震荡中看清了那些文字——正是自己年少时写在潜艇图纸边缘的注释，被某种生物蚀刻技术转移到了凶器上。

"您还不明白吗？"尼摩在倒塌的廊柱间嘶吼，机械心脏迸发的蓝光与青铜吊灯共振，"从您画出第一笔曲线开始，我们就成了彼此的人质！"

阿里纳斯抱起水晶棺跃入突然开启的暗河。水流裹挟着母亲的银饰与潜艇图纸，在他手臂上割出细密的血痕。尼摩的追击声从后方传来，带着抹香鲸分娩时的痛苦频率："您连死人都要绑架！"

逃亡的第七天，他们在海底洞穴发现惊人的真相：岩壁上刻着历代鹦鹉螺号的设计图，最早可追溯至亚历山大港的希腊学者。阿里纳斯触摸着拜占庭时期的齿轮结构，突然被尼摩按在潮湿的洞壁上。

"看看这个。"船长的机械手指划过一组维多利亚时代的蒸汽机图纸，签名处是他父亲工整的英文花体字。泛潮的羊皮纸角落画着婴儿的轮廓，备注写着："为沙克蒂设计的摇篮。"

暴风雨席卷海面时，湿婆之怒号的声呐波唤醒了洞穴生物。成群的发光章鱼将两人逼至绝境，阿里纳斯突然扯断尼摩的银发束带。发丝间编织的金丝眼镜腿在电流中激活了岩壁机关，露出隐藏的拜占庭圣坛。

当湿婆之怒号在圣坛爆炸中化为废铁，尼摩在教授怀里咳出淡蓝电解液。他的机械心脏外壳崩裂，露出内部用潜艇图纸折成的千纸鹤——每只翅膀都写着同样的泰米尔词："救赎"。

"母亲用匕首终结暴君..."尼摩的手指抚过水晶棺中的女子，"我用您的心跳囚禁自己..."他的声音渐渐低如退潮，阿里纳斯在垂死的机械蜂鸣中听见童年听过的摇篮曲，那是母亲在实验室大火那夜哼唱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