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连那些蠕动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整个污染区都在屏息聆听这场谋杀的余韵。
血红的指示灯在江恪脸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将琥珀色的瞳孔映得如同燃烧的炭火。他屈起一条腿坐在机舱残骸上,姿态懒散得像是在看什么无聊的演出。只有腰侧那道被作战服碎片半掩的伤口处,肌肉正以精确到毫米的幅度微微抽搐,暴露出这具身体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几缕黑红相间的能量如同活物般在伤口边缘游弋。每当黏液试图渗入撕裂的肌肉组织,这些能量就会精准地截住入侵者,将其蚕食殆尽。
整个过程安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连黏液被蒸发时的“滋滋”声都被刻意压制着。
“演得真像那么回事。”
他突然嗤笑一声,声线里带着刚睡醒般的慵懒。仿佛方才聆听录音的些许时间,已足够这位C级能力者完成从重伤到满血复活的转变。
“去年的雪原演习,我曾碰巧听相关工作人员抱怨过。”匕首在他指间翻飞,刀刃时不时反射出指示灯的血色光芒,在残壁上投下跳动的光斑,“他们将沈昭向导称作‘控制狂’,说是以什么歼灭、围剿这类词缺乏可量化的战术指标为由,要求修改战术简报。前前后后加起来有整整十七遍。”
刀光骤停。
江恪歪着头,琥珀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收缩成两道细线,里面跳动着危险的暗火。
“现在……”他缓缓咧开嘴,犬齿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寒芒,“我们严谨的沈向导,居然豪迈地用起‘一网打尽’这种措辞了?有可能吗?”
白予简凝视着那台逐渐暗下去的呼叫器,对身旁人的讥讽置若罔闻。红光中,银灰色的睫毛投下细密的阴影,像是给眼睛蒙上一层纱帘。在设备上方悬停许久的修长手指,最终还是被缓缓收回。
“但异变体筛选高能量个体这点……”他的视线扫过空荡荡的机舱,“解释了我们为什么被留下。”
这个结论太过合理。
确实,在一众A级、S级中,他们这对组合实在不够显眼:一个评级垫底的C级能力者,一个平庸到毫无特色的B级向导。
他低头摆弄着手腕处的终端,借机藏起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吱——”
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电子音,终端屏幕在黏液覆盖下艰难亮起蓝光。那些胶状物质仿佛受到刺激般微微收缩,露出下方被腐蚀得斑驳的显示屏。全息投影在空中闪烁数次才稳定下来,勾勒出的地形图边缘不断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
两个红点出现在立体地图上。
代表他们当前位置的红点时隐时现,而标记着另一组同伴,也就是季阳、林雨一行的红点却异常清晰,甚至显示出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坐标。
“终端还能用。”白予简的声音恢复了B级向导应有的平静,“距离目的地三公里。如果现在出发——”
话音未落,投影突然剧烈闪烁。
清晰稳定的红点毫无征兆地分裂成两个,一个停留在原地,另一个却诡异地出现在完全相反的方向。而分裂出的新坐标正在缓慢移动,轨迹直指地图上未标注的某个区域。
那里本该是普通的工业区,此刻却在地图上呈现不自然的空白。
然后——
“嚓。”
轻微的电子音响起,像是老式投影仪切换幻灯片的声音。
地图重新变得“正常”,单颗红点安静地闪烁着,仿佛刚才的异象从未存在。
“信号干扰。”白予简用标准汇报语调说道,同时指尖在终端边缘轻轻一划,将屏幕转向江恪,“建议按原坐标行进。”
“有意思。”
能力者低头端详着屏幕,声音里带着若有所思的慵懒:“这干扰倒是很会挑时候。”
白予简垂下眼帘,指尖在投影上划出一道弧线:“《紧急预案》建议优先向有效信号源集结。”特意加重了“有效”二字的发音。
同时调出通讯记录界面。
列表上整齐排列着六行呼叫记录。每次拨给另一组的通讯都显示成功发送,却无一收到回应。就像把石子投入无底深渊,永远等不到回声。
江恪忽然从残骸上轻盈跃下。作战服下摆扬起时,露出腰间蔓延的黑色纹路,此刻正诡异地与终端上的能量残留同步脉动。
他凑近投影,手指虚点在代表季阳组的红点上:“真巧。实时定位畅通无阻,通讯却完全隔绝……像不像精心布置的单向镜?”
两人的影子在黏液地面上交叠,被血红指示灯拉长得近乎扭曲。
而当江恪移动时,那片阴影中竟隐约浮现出第三个人的轮廓。像是有人正站在他们之间,却只存在于光影的夹缝里,没有实体,也没有气息。
白予简状若无意地移动半步,用作战靴碾过那片异常阴影。
黏液立即发出细微的嘶响,而地面浮现出几道迅速愈合的刻痕,又在转瞬间愈合如初。
同样注意到这份怪异,江恪的瞳孔骤然收缩两道细窄的裂隙。匕首在指间翻转,划出一道森冷的银光,而刀尖最终不偏不倚悬停在地图那片诡异的空白处。黑红能量顺着刃口蜿蜒而下,在投影上蚀刻出蛛网般的裂纹。
“投票表决?”他歪着头,语气轻佻得仿佛在讨论晚餐选择,但白予简注意到他腰侧伤口的银蓝物质正剧烈翻涌,“当然了,我选这里。毕竟——"
话语被骤然响起的破空声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