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挣扎出来的记忆如喷泉一样,洒落在以昶煦为中心的四面八方。
红的鲜艳,白的似雪。
一切的一切,犹如冬日的第一场雪,漫天尽飞散。
眼前的书屋不再是20年前的光景,掉漆的木门堆叠着厚厚一层灰,无人清扫。那把年岁已久的铜锁,有点儿锈,被岁月打磨的连仅存的一点光泽都消逝了。
时间,湮灭了一切。
过去的记忆,被封进古城,上了锁。
昶煦走上前,指尖触上冰冷的铜锁,粗糙铁红的锈膈得她肌肤微疼。
将锁翻转,盯着深不见底的锁孔,和被黑夜吞噬的人影无差别。
都会在某个尽头,殆尽消逝。
热风卷席而来,将地上的尘土扬起,落在她银色的高跟鞋上。
扑了淡淡一层的尘埃。
“他真的不回来了吗?”
“真的。”
“他还没有跟我道别。”
“也许他害怕跟你道别。”
“《折桂令》我会背了,他不听了吗?”
“为什么背《折桂令》呢?”
“因为徐再思。”
“徐再思怎么了?”
“不知道,他还没说呢。”
“《折桂令》讲了什么,你明白吗?”
“不明白。”
“既然不明白,为何要背呢?”
“因为徐再思。”
“徐再思怎么了?”
“徐再思……徐再思他……徐再思他……”昶煦忍不住哭了,声音哽咽的接下去,“徐再思走了。”
跟他一样,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昶煦。”先生喊她。
昶煦止住哭声,眼泪汪汪看着先生。
先生纠正道:“徐再思不是走了,而是死了。他,才是走了。”
两者,有着很大的区别。
昶煦抽搭着:“可你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他不回来,你可以去找他。”
“你不是说他去了一个我去不了的远方吗?”
“那你可以去一个他能找到你的地方。”
“他会来找我吗?”
“也许吧。”
“可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说着,昶煦低下头,不等先生提醒,缓缓补充,“因为我没问。”
“以后见了他,你会问吗?”
日光下,昶煦被泪水充盈的眼睛闪闪发光,她重重点头:“我一定问他。”
一定。
先生和蔼一笑:“他会告诉你的。”
昶煦弯腰,用手掌擦去高跟鞋面的尘土,轻声低喃:“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呢?”
越往上爬的太阳越猛烈起来,将人晒的发晕。
昶煦斜坐在书屋门口的石墩,头抵在门柱上,盯着发红的太阳,刺的她眼睛生疼。
越晒,越晕。
她安静的闭上双眼,在日光的沐浴下,睡着了。
人来人往的同心路,破旧荒废的书屋前,坐着一个气质典雅的女人。
女人靠在破旧残缺的门柱上,睡着了,睡容安静,在光照下,生出几分色彩。
如此格格不入。
凡是途径的路人,总是要打量一眼的。
不知过了多久,手提包深处响起了手机铃声。
被吵醒的昶煦不悦皱眉,慢腾腾将手机翻出,看都不看就挂断了。
站在红松木门前的江册听见忙音,下意识皱了皱眉。
耐着性子又拨了一遍,还是被挂断。
无奈下,他给昶煦发了条信息——“昶煦小姐,有您的快递,请问您在家吗?”
看到这条信息的时候,昶煦已经坐上了回程的火车。
火车轮压着铁轨,轰隆轰隆,速度很快。
窗外的一切事物快速的闪过,跟放电影似的,教人抓不住任何静止画面。
昶煦回复信息——“今天下午在家,麻烦您这个时候帮忙送一下。”
江册收到昶煦的回信,松了口气。
烈日下,流淌的汗水一滴接着一滴,堪比冰融化的速度。
半夏已过,他仿佛消瘦不少,身形清癯,更像古时候的文弱书生了。
午后的一阵雨,将喧嚣的城市彻底洗涤,连空气都清甜了几分。
开着三轮车到滨河花园楼下时,他拨通了昶煦电话。
那个时候昶煦正为新菜单发愁,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A座,1102。
江册按下门铃的时候,心突然如擂鼓般跳了起来。
直至那扇红松木门被昶煦拉开,她干净精致的脸蛋闪入视线,那颗心,仿佛安定了。
江册将包裹递过去:“签收一下。”
从脸上流下的汗滴格外的大。
扣落在地板上,会发出清脆的响声。
多么美妙的声音。
昶煦签收后,让他等一等,从冰箱取出一瓶饮用水递给他。
江册盯着因热气蒸发而附于矿泉水瓶瓶身的小水珠,滞了片刻。
昶煦见他不接便问:“还是你要饮料?”
江册摇头,急忙接过,低沉一声:“谢谢。”
昶煦翘起一个美丽的唇角:“不客气。”
她的笑容和她名字一样温煦,像是冬日里第一抹初阳,温和的没有一丝褶皱。
整整一个夜晚,从日落到华灯初上,从晚餐到宵夜。
昶煦没有完整的菜单。
原先恒咖啡的菜单是她和裴恒一起敲定的,甜品、简食、套餐。都是几次三番的实验。每次上新菜品,总是苦恼的。
如今要将菜单全换,更加令人窒息。
席单说的没有错。
它不再是恒咖啡,是再思。
正如……裴恒……
不再是原来的裴恒。
他的温柔,他的笑容,他的视线。都将成为另一个女人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