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周公子的电影,里面有句台词。
他说这话的那一秒,就那一秒,我突然很想很想和他远走高飞,从南到北。
——《三三异闻录》
高中同桌一词,实在承载了太多暧昧。
荷尔蒙正旺盛的年纪,捡个东西不小心碰到手,两人抬头对视,bgm一响,粉红泡泡就能噌噌往上冒。
虽说最后大多以天南海北告终,再见面也许就是同学聚会各有家庭。再不济,翩翩少年郎变油腻大叔,娉娉少女也囿于柴米油盐,曾经的岁月犹如过眼云烟般消失不见。
但无论结局怎样,那都不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应该去考虑的。对于他们来说,“今天中午吃什么”可比“未来会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更具参考性和实践性得多。
在谷雨这,暧昧什么的都是浮云,同桌存在的意义也许就是让你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身边坐着一个年级第一的大神,桌洞里藏着最新一期的漫画,桌面上总是随手放一本数学竞赛习题册用来解闷。
对谷雨来说符号都认不全的竞赛题,在人家那就是个消遣。
裴知行特别喜欢转笔,做题的时候先把题册翻开,然后拿根圆珠笔来回转,转几下在题册上写个答案,写的还都是对的,你说气不气人。
最开始的时候,谷雨总提放着怕被阴,但风声鹤唳了一周对方也没什么动静,她也就渐渐放下了警惕。
广播站的筛选还算简单,自选一篇喜欢的文学作品进行朗读,符合条件的留下进入下一轮。
谷雨纠结再三最后选取了纪伯伦的《沙与沫》诗集里面的一首——《我曾七次鄙视过自己的灵魂》。
纠结再三的说到底倒不是选题,而是形式,是朗诵原文还是译文。
按道理讲一定是原版更有冲击力,但她对自己的口语又实在没什么自信。纠结再三打算放过自己,直接读译文。
面试安排在五点放学之后,从上台到出结果满打满算也就十分钟。
也不算大的一个面试,但谷雨还是挺紧张,下午上自习的时候拿出稿子来一个人在心里默念。
这是她的习惯,紧张的时候闭眼在心里默念一点东西就好了,晦涩的书籍选段或是冷笑话俏皮话,什么都好,只要不闲下来胡思乱想。
裴知行做完作业后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谷雨两手交叠在胸前,双眼紧闭,桌上放着一份中英双语的稿子,像在进行一场古老又神秘的祷告。
这稿子是老朋友了,这几天经常会看见,但这阵仗是要吓死谁?
裴知行随手扯来一个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他们同桌之后上课要说话的时候都写在上面,写下一行“你要吓死谁?”后推到右边。
谷雨听到动静后睁眼看向笔记本,在上面写下“我紧张”后又推了回去。
【所以嘞?就在这做法?】
【才不是,这叫平心静气。】后面附赠了一个打坐小和尚的简笔画。
【这好像是首英文诗吧,你一会是要英文朗诵吗?】
看到这句话,谷雨眼神闪烁了下,【不是,中文。】
【why?】
【英文不好呗,上去丢人。】
裴知行看清字后轻笑了一下:【你选题的时候是随便选的吗?】
【不是啊,选的可认真了。】
【那你自己读读你这诗的前两句。】
我曾七次鄙视过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谷雨突然无言,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之前每次读过的时候都没觉得是在被指名道姓,而现在突然被人提醒,却好像句句都在说自己。
紧接着推过来的笔记本上又多了几行漂亮的字。
“选题后阅读不认真,扣分!
嘴上说着英文不好丢人,但印双语稿子的是你,这几天嘀嘀咕咕在练发音的也是你,不诚实,扣分!
咬舌音咬得太死了,把自己舌头都要咬掉了,扣分!”
谷雨简直哭笑不得,她还以为自己练得挺隐蔽的,结果人家都看到了。
最后一句话是:明明努力练习过却不相信自己,临阵脱逃,扣分!紧接着跟了一个不算流畅的撇嘴简笔画,是从自己这学来的。
谷雨忽地鼻酸,没有缘由的。
放学铃响得倒是恰如其分,裴知行收拾好东西打声招呼从后门走出去,谷雨也收拾情绪打算去主楼面试。
人不算少,零零散散地排了半条长廊,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闲聊,有的没伴的捧着稿子在练习。
按说这样的气氛,谷雨应该是紧张的,但她现在却出奇地平和,还能腾出时间来提醒自己一会咬舌音不要咬得太死。
轮到她,谷雨一步步踏上讲台,简单介绍完自己后说;“我的选段是纪伯伦的《我曾七次鄙视过自己的灵魂》”
深吸一口气后,她听见自己说,“英文朗读。”
整个面试过程算是顺利,她也拿到了下一轮的邀请。
谷雨脚步轻快地走出教室,在走廊的尽头看见了裴知行。严格来说,应该是面试的时候在后门反光的玻璃上就看到了。
夕阳光透过玻璃大片大片地打在他身上,裴知行整个人沐浴在光里,相得益彰,就好像本该如此。
谷雨蹦蹦跳跳地跳到他面前,语气轻快,“你怎么在这?”说完也不需要他回答,举起手里的纸,“我进入下一轮了。”
裴知行道了声恭喜,然后说,“来看看某个不及格的同学有没有勇敢,结果表现还不错。”
“那当然了!得谢谢你,你想怎么谢?”
“你想怎么谢?”
谷雨认真想了想,说,“常叔说,过一段时间店里进草莓,请你吃吧,今年的第一批奶油草莓,保甜。吃不吃?”
“吃。”
“那说定了。”
——
总的来说,两个人的友谊小船还算平稳运行。
他们每天给彼此布置小作业,第二天一起拿出来批阅讲解,互相挖苦一番再相视一笑,下一天继续。
内里是没什么矛盾,但谷雨发现,总有刁民想篡位,这又分为两部分:班外和班内。
正式上课一周多,来二班门口看他的人有增无减,偏偏分座的时候裴知行还坐在了里面的位置。
那时候她本来是想,裴知行骨头还没长好让他坐外面方便进出,但裴知行拒绝了,拒绝的原因不得而知,谷雨也识趣地不再问。
但这样一来,她就被动成为一道碍事的屏障。那些小姑娘站在门口嫌她挡视线,她也觉得那些人指指点点弄得她心不静。
于是干脆一下课就往外跑,眼不见心不烦。
就这么躲了两天,这天谷雨大姨妈造访,实在是没精力再往外蹦达,下课就趴在课桌上挺尸。结果意外发现,下课就拥堵的门口变通畅了。
“太好了!”谷雨长舒一口气,“终于不用下课出去放羊了。”
九月暑气未消,教室上吊着的几个大风扇总是一刻不停地做圆周运动,换座后谷雨的位置正好在风扇正下方。
一阵一阵的风吹得桌面上的卷纸要飘出去,谷雨随手拿一本书压住,又把头搭在上边安静躺尸,感受着风带来的凉意,觉得天堂不过如此。
如果旁边的人不出声的话。
“蘑老师。”裴知行叫她,这人叫她老师不好好叫,谷老师多好听,他非得叫蘑老师,但谷雨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