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良久,夏翊清道:“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何必又说出来哄我?”
“我可以去同父亲说……”
“不可以。”夏翊清直接打断道,“小叔已和伯父在一起了,若你我之事再让许家人知道,怕是会有后患。你在京中不可有任何错处,否则你二伯家的仁铎定会掀起一番风波,而且以天家的心思,若他知道你与我如今这般关系,对你我和许家都非好事。”
“父亲不会让旁人知道的。”
“我并非信不过许公,只是他若知道了,必定会不自主地对我们回护一二,旁人不知你我关系,只会道许公是心有偏向。你我有同窗之谊,走得近些倒还无妨,可许公无故偏向于我,那便危险了。些许微风都会酝酿成风暴,京中向来如此,你如今已接了兵权,更不能在此时冒险。”夏翊清将手放在许琛胸前,“你心中有我,我便满足了。天家在位一日,我们便要瞒下去一日。”
许琛无声叹息,只将夏翊清搂得更紧了些。
夏翊清这病来得快,但去得可不算快,一直休息了十天才算彻底痊愈。
这一日上午,许琛陪着夏翊清在院中散步,夏翊清略显无奈:“你只穿了棉衣,却逼我穿上这氅衣,像什么样子?我哪就那么怕冷了?”
许琛道:“我素来不爱穿大袖,小叔才特意命人用鹅绒为我做了这些窄袖绒衣御寒。”
“原来这京中富贵人家豪掷千金,用来彰显身份的绒衣竟也是小叔做的。”夏翊清挽住许琛的手,“小叔果然还是偏心你的。”
“那用了五斤鹅绒的冬被可是你独有的,你竟还说小叔偏心我?”许琛道。
“你从不畏寒,自然用不到了。”夏翊清笑笑,旋即又道,“不过今年确实比往年更冷些,往年这个时候你还在穿单衣。”
许琛叹了口气:“不知西境怎么样,我们打完仗就回来了,可边民们还要过日子,西境比这边冷得多。还有草原,我听平留说草原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这么冷的天气……”
“我的大将军,你快别想了!”夏翊清连忙打断道,“你不让我多想,可你自己心里这些心思就没停过。你是身体比我好一些,可也不是铁打的,再这么下去你也会生病的。”
“好,我不想了。既是出来休养的,我们就什么都不想。”许琛怅然道,“要是能一直待在这里就好了。”
夏翊清笑了笑:“今儿孙御医回城,自然会跟天家好好回话的。”
“你又让我姑父骗天家。”许琛摸了摸夏翊清的头,“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夏翊清:“可我是真的病了啊。”
“你啊!”许琛说,“天家毕竟……毕竟疑心重,你也注意分寸。”
夏翊清点头:“你放心,我自然知道。我出来之前在勤政殿演那一出,足够用上一阵。”
此时孙石韦正在勤政殿内向天家回话:“寭王到别院的当下午就受寒起了烧,一直到昨日才彻底痊愈。”
天家皱眉:“怎么又病了?朕明明是让他去休养的!”
“主上息怒。”孙石韦解释道,“冬日原本就易受寒。寭王之前一直难眠,去的路上在马车里小憩了片刻,下车之后吹了冷风,这才起了烧。”
“一直难眠?”
孙石韦:“是,寭王素来浅眠,这次中了毒之后时常难以入睡,入睡后又总是梦魇,所以才会如此。”
“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毛病的?”
“自幼便是如此,臣一直都有给寭王调制安眠香。”孙石韦这话又让天家心中一沉。
天家问道:“那他现在如何?”
“寭王这些时日睡得倒是安稳了些,病也祛了,只是人还不大精神。”
“有话就直说。”
孙石韦躬身:“主上明鉴,寭王这是心病。臣斗胆,病者若自己不愿意好,医者也无能为力。”
“心病。”天家轻叹一声,“是啊,心病难治。”
“寭王还托臣向主上请个旨意。”孙石韦接着说,“寭王想在别院多住些时日,因为平宁侯的伤势有所反复,别院的温泉对疗伤有帮助。”
天家眉头拧得更紧了些:“知白又怎么了?这俩孩子是怎么回事?”
孙石韦连忙答话:“寭王私下里告诉臣,去年在江宁府时,平宁侯确实误用了被加过东西的药,也确实伤重昏迷过,好在当时及时发现才救回一条命。”
“什么?”天家惊诧起身,“怎么镇安没同朕说?”
“长主并不知情。”孙石韦解释道,“此事只有寭王和平宁侯身边的两个护卫知道,平宁侯叮嘱过不可外泄,还说尤其不能告诉长主和许公。这次在别院,寭王发现平宁侯时常捂着胸口,再三逼问之下,平宁侯才说了实情。这一年来他胸口一直隐隐作痛,尤其这次受伤之后更是明显。”
天家一直以为之前朝堂上定远公和许琛那么说只是为了当庭给魏拓施压,后来长公主真的把魏府的腰牌送到刑部,而刑部又查到了当时魏拓留下的证据,天家才信了是魏拓所做。但他还是疑心,当时许琛伤在胸口,这次断了肋骨怎么就会引发旧伤,这下他才明白,原来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天家追问:“那他现在如何?”
“平宁侯常年习武,身体自然别旁人强壮些,而且本就年轻,耽误这一年倒也并无大碍,臣已经给平宁侯开了药调理,好好休养一阵子就能彻底好了。”孙石韦回答。
天家轻轻颔首:“务必把他的伤调养好,既然他要瞒着镇安,那就替他瞒下罢,等调养好了再回来。”
“臣遵旨。”孙石韦行礼离开。
孙石韦的这番话自然是夏翊清让他说的。
在朝堂之上夏翊清听定远公和许琛那般说话,便已意识到此事尚有漏洞。当时那些刺客的尸体是他亲自查看的,有没有腰牌他最清楚不过。对他下死手的那六名刺客是魏拓府中的西楚人不假,这事后来被魏宅女使确认过,但伤了许琛和平留的那些刺客,绝对不是魏拓的人,他们的衣服和武功招式都不同。
夏翊清想,既然已经把晚屏山行刺全数推到魏拓身上,那就一定要把事情坐实才行。虽然他知道长公主一定是手中有魏拓腰牌才会让许琛如此说,但这腰牌实在算不得证据,所以他从婆子那里拿了来魏拓衣衫上的一枚纽襻,命人放到晚屏山观音庙中的房间里,又通过袁徵暗示谢承汶当时对那个院子查得并不彻底,这才引着刑部的人再去搜查。
许琛的内伤是夏翊清亲自调理好的,而且侯府闭门谢客的那些日子里许琛明显是没有旧伤复发。夏翊清知道这事天家不会深究,但也不会全信,许琛断的是肋骨,如何会引发一年前的旧伤,这件事必要圆过去才可以。天家对许琛的信任远不及对定远公,如今许琛刚立了战功,若是现在就在天家心中留下了解释不清的疑问,按照天家的脾性,许琛以后会面对更大的猜疑,所以夏翊清才让孙石韦说了那一番话,同时他还让冷思传信回城里,让即墨允通过许箐向公府透个底。
夏翊清这一次算得毫无错漏,孙石韦的话成功打消了天家心中的疑虑,也给自己和许琛争取了更多在一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