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样,无论遇到什么事,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波澜不惊。
这是姜洛葵最恨他的地方,姜洛葵呵呵干笑两声:“你将这魂魄送给了当初昭国的皇帝景容之后做了什么我可是查的清清楚楚,五百年,哪怕这五百年里他被人们日日歌功颂德,他那肉体凡胎也早就化做一捧黄土了。”
百年前,商霁将自己的一魂给了当时的皇帝景容,为了防止他的魂魄被有心人利用,商霁使了些手段,让除了景容外的所有人都不能完全动用这魂魄中的力量,更无法吞并这一魂,姜洛葵钻研多年,也只能用那金丝从魂魄外部一点一点的逐渐吸取灵力。所以说哪怕是商玄台现在想要收回魂魄,也必须通过景容之手,需要景容心甘情愿,亲手将这一魂还给他。
可那给昭国的小皇帝景容,早在盈妖之变结束不过十几年之后就两腿一蹬,撒手人寰了,凡人之身魂归天地,哪怕转世轮回,那个当年的皇帝景容也永远不复存了。
如此,现在的情况对于商玄台来说,是个无解的难题。
一言蔽之,等死。
结果商玄台想了想,又抬眼看着天花板上盘踞的金龙,说:“谁说我是送给他的?”
姜洛葵重拾的满腔得意被商玄台堵了个严严实实,他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开口道:“什么?”
商玄台没搭理姜洛葵,只是抬起胳膊向天花板上一扬手,语气颇为随意:“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看。”
他话音刚落,藻井上一直缓慢盘动的金龙竟然腾挪移动起来,天花板上有灰尘下落,那金龙竟从藻井上抽出身子,一点点下落于地面,他落到商玄台姜洛葵两人之间,在触碰地板的一刹,龙身化做一缕雾气,随后飘飘悠悠的变出了一抹人形。
“景容?”姜洛葵还没等看清那人的全脸,便不可思议的脱口而出。
景容见眼前之景,神色恍惚一阵,随后慢慢的转身,行动还有些不便,看得出来,他有很多年没有控制过作为人的身体了,他看向姜洛葵,随后浅浅行了礼,语气里并没有帝王的威严感,相反的倒显得格外温驯和善:“姜仙长。”
姜洛葵没有反应,景容也并未多说,只是回身转向商玄台,商玄台看着景容,依旧无波无澜。
谁知景容只是眼神同他对上了一瞬,竟跪了下去,这一跪便是长叩不起......
商玄台并未阻拦,也没说话,只是安静的等着,等到景容自己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少年帝王要替天下人行一个礼,而这个礼,他已经等了五百年。
景容缓缓开口:“商阁主,五百年,终于等到您了。”
......
五百年前,盈妖之变。
熬过了数九隆冬,春天将近,万物复苏,花季终于快要到了。
商玄台坐在小院里看着面前的几棵白杏树,总算是开始抽枝长芽,嫩绿的树叶尖尖小小的冒了不少头,花期一到,定然是满树繁花。
假如能在等一等,等到阳春三月......
商玄台叹气,面具之下的眉头轻轻抽动两下,随后他抬起手,黑雾缠上杏树,淡绿的嫩芽快速枯黄焦化,最后连同树桠枝干一同化做飞灰消散在空中,空留下屋前的一片空荡。
陆惊鸿就是在此时走来的,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距院中商玄台几步远的地方,看了看商玄台屋门前那片空空荡荡的地方,当初他同南芥一起扛上来的杏树已经消失不见。
商玄台听见来人,并未扭头:“来了?”
陆惊鸿冲商玄台行了礼,答道:“回师父,已经到了,南师兄正在领人往阁中去。”
商玄台闻言,浅笑一声:“陆惊鸿,我说过很多次,我并不在意这些礼数,也不需要你如此客气谨慎。”
陆惊鸿刚要开口回答,却被商玄台打断,商玄台学着陆惊鸿那种恭敬谨慎的语气说道:“师父,礼不可废......我知道你要这么说。”
陆惊鸿:“师父......”
“行了行了,既然人快到了,那咱们也走吧。”商玄台一边说着,一边起身要走。
陆惊鸿看了看商玄台的背影,又看了看那曾经种过杏花树的空地,什么都没说,只在商玄台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离开了这片山中竹林。
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同从前一般回到这片竹林小院,他知道师父在想什么,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但陆惊鸿一个字也没有说,就这么安静的同商玄台走了一路,随后又一阶阶的跟着商玄台登上高阁。
四个人在竹林小院中,青梅煮酒,对月共酌,这样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盈妖之变,大祸。
景容觉得自己或许是运气不错,碰上了这位姓姜的修士,这位修士有一门独门功法能够日行千里缩地成寸,靠着这个,他带着景容走遍了许多门派,虽然并没有那个门派眼下能够伸出援手救山川于水火。
现在,景容看着满身血污的姜洛葵,有些手足无措,刚刚姜洛葵在一只大妖的魔爪下救出了自己,他却不慎被那鸟妖的利爪挠伤,千钧一发之际,姜洛葵拉着景容瞬移到了一处山洞之中。
“姜仙长,你在流血,我这就想办法帮你包扎。”景容想要伸手捂住姜洛葵腹部正在汩汩的冒血的伤口,却被姜洛葵一把拉住了。
“别管这个了。”姜洛葵手中沁着一层薄汗,污泥混着鲜血和汗水显得愈发粘腻,他玻璃珠似的眼睛盯着景容:“刚刚所见的,那是最后一个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