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然想偏袒她,就得做到天衣无缝,用尽一切手段把孤欺瞒过去,或者找一个足够的理由,让孤就算是知道了也没法子追究,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在孤的面前卖弄你那点小聪明,随随便便就压上自己的性命!”
冷淡的语调刻薄到使人毛骨悚然,像一记记末日丧钟,震得听者肝胆皆寒。
司逸不敢再有动作,急道:“求主上息怒!”
谢景熙终于叹气:“起来吧,再跪下去,你的腿真的要废了。”
司逸这才起身,忍着钝痛恭声道:“主上现在要去东宫吗?”
谢景熙上了马车,才道:“去清华宫,见十一公主。”
司逸犹豫道:“太子生辰,主上若不露面,怕是于理不合吧?”
“人家不待见我,我又何必上赶着找自讨没趣?”谢景熙低低一笑,“何况,只要我这份大礼送到了,他可没这个闲功夫计较这个。”
司逸一惊:“主上的意思是,六指赌神陆千,是太子的人?”
“若不是背后有太子撑腰,谁敢这样开罪悠然?”谢景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道,“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急着找死,这又是何必。”
司逸担忧道:“主上瞒着太子见宁王的事,如今被太子知道了……”
话未说完,就被谢景熙截口打断:“谁说我瞒着他了?我们这位太子殿下,虽说愚笨了些,但人被逼上了绝路,总归是有几分血性的。”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谢景熙说的随意,司逸听得却也坦然,闻言竟还是面不改色的接道:“那依主上的意思,太子是故意让主上把林简被抓的消息告诉宁王的?”
“对,也不对,你太看得起他了,”谢景熙笑出了声,“林简一案背后的水太深了,他知道的不多,不然就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了,他至多猜测林简是悠然的人,想以此为筹码,威胁悠然前去生辰宴,然后伺机发难罢了。”
司逸奇道:“那主上为什么,将林简送给他?”
谢景熙垂眸,纤长的羽睫掩住了眼底暗色的流光。
“林简的确是我抛出去的饵,生死两条路,要看这些局中人,够不够聪明了。”
司逸依旧迟疑:“万一林简身上真的被查出了什么呢?”
谢景熙伸出一只手,任由稀薄的光从指隙落下:“你以为,王都里真的有不见光的秘密吗?”
司逸越听越心惊:“主上就不怕宁王恼恨您吗?”
“你以为她什么不知道?”谢景熙勾唇一笑,“她或许会恼我恨我,不过还不是现在。”
司逸心下轻叹,单论聪慧这一条,司棋便难以望其项背,至于样貌,身份,才情,手腕种种,更是不提也罢。
只是相识十几载,总是难免偏心一些,即使知道她同主上绝无可能,也只是越发心疼怜惜罢了。
何况那个凌悠然荒淫暴戾,又有哪里能配得上主上?
正出神,谢景熙的声音透过帘子慢慢地的响起:“让司棋回去吧。”
司逸缓缓地攥紧缰绳,却知道这已经是谢景熙手下留情了。
今日谢景熙传唤司棋前来,就是一重考验,很显然,司棋并没有通过。
“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拿着畜生撒气。”谢景熙的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司逸却冷不防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知道自己的武功已经称得上当世翘楚,却仍是无法在这位主子面前隐藏分毫,闻言便缓缓地放松了缰绳,放任马车缓缓地前行。
只是心中愤懑难平,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司棋虽然不该心生妄念,总归对主子是一心一意的。”
谢景熙也不气,语气也颇为和煦。
“我知道你们对悠然颇有微词,可是你们知不知道,她为何会是今天这幅性情?”
司逸沉默,眼中却是满满的不屑和鄙薄。
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拜身份所赐吗?
前任皇太女凌朝歌唯一血脉,整个王都最特殊的存在。
谢景熙不用看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往事对他而言,宛如沉疴顽疾,每一次回想,都是气血翻涌隐痛难言,所以他只能不去想,不细说。
可如今他的心腹因为这件事生了嫌隙,便由不得他不言。
“陛下登基之时,悠然被封宁王,一并赐下来的,还有衣饰的翔龙,你是不是也觉得,这是莫大荣宠?”
自小他便学会了喜怒不于形色,后来年岁见长,心性更是愈发沉稳,如今,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那张艳绝天下的容颜竟慢慢的扭曲了起来。
“可当今太子身上不过是蟒袍,她本就身份碍眼,如何担得住这样的赏赐?”
十指嵌入掌心,指节惨白,青筋一寸寸绽出,他却依旧维持着波澜不起的声调。
“当今陛下是条孽龙,悠然比起他还要占一个名正言顺,你说陛下心里怎么想?太子要怎样才不会相信她没有夺位的心思?”
说到这他又开始讥笑:“何况,梅家能捧出一个雍和帝,再捧一个凌悠然有什么难的?”
司逸心头巨震,却还是迟疑道:“可是梅家若真存了这个心思,在凌朝歌病逝之后直接拥立宁王为帝岂非更合适?”
“更何况,这些年为了扶持陛下,已经让梅家伤了根基,冒险再来一次,不论成事与否,整个梅家都会彻底倾覆吧。”
“你看,你都明白的道理,悠然她如何不知?”谢景熙如梦初醒般的松开手,接道,“所以,她只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