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说这么长一段话,所以凌谨睿先是惊讶,随后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似乎在思考她这番话的可信度。
凌悠然也不急,因为她很清楚这对凌谨睿而言着实是一件举棋难定的事——一旦她主动退出权力中心,凌谨睿就需要另择人选,若真是如此,此前的种种布置便都会付之东流。
当然,有弊也有利,只要凌悠然离开,梅家便失去了直接参与夺嫡之战的关键枢纽,如此一来,梅家的归属问题便也没有那么迫在眉睫了。
终于,凌谨睿调转了话锋:“梅家公子今日受惊了,令尊此刻怕是担忧的紧,所以还是早些回府报个平安吧。”
凌悠然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是把人给救回来了。
梅疏影又看了一眼凌悠然,还是安静的离开了。
凌悠然适才垂目侧首,所以并未看到梅疏影温柔缱绻的目光,可这一切却不偏不倚的落入了凌谨睿眼中。
适才他利用梅疏影再三设局,眼下终于真心实意的叹了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但愿皇妹你当真是得偿所愿,不会后悔才好。”
然而凌悠然只当他是不甘心,所以并不回话,而且当只剩下他二人之际,她便恢复了先前那副喜怒不于形色的冷淡姿态,端的是油盐不进。
虽然此行一波三折,她可没忽略凌谨睿这次逼自己进宫还是为了林简一案,现在他把人都支走了,才是真的要和自己聊正事的时候。
凌谨睿难得发一回良心,却撞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一时也颇感无趣,索性也闭口不言了。
他倒要看看,凌悠然到底有多能沉得住气,毕竟林简眼下在自己手里,生死更是在自己的一念之间,所以他不怕凌悠然不急。
孰料,凌悠然表现得居然比他还泰然自若,甚至连观察他神色的闲心都没有,自然地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来喝茶一般。
凌谨睿暗自咬牙,面子上却仍在死撑,他就不信凌悠然真的半点不在乎林简的死活。
凌悠然将一盏茶喝了个干净,然后起身告辞道:“时辰不早了,臣便先行一步去给母后请安了。”
说罢便毫不留恋的向外走去。
她走得并不慢,很快便到了门口,就在她的手按上门扉的那一刻,凌谨睿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
“皇妹就不担心林简吗?”
凌悠然侧目,眉眼却是无波无澜:“何人?”
凌谨睿倒是不意外她会这么答,反而轻轻的牵起了唇角:“皇妹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听闻户部郎中林简,可是宁王府上的常客呢。”
凌悠然似是顺着他的话回想了一阵,半天才回道:“所犯何事?”
“贪污受贿,”凌谨睿眯了眯眼,“还有,想杀孤灭口。”
凌悠然不耐烦道:“随皇兄处置。”
凌谨睿的唇角愈发上扬,突然道:“如果孤告诉你,梅疏影落水一事与孤无关,你信吗?”
凌悠然暗自翻个白眼,心想凌谨睿这挑拨离间的功夫还真是一刻都不懈怠。
她实在懒得理会他,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凌谨睿目送她离开,笑容一点一滴的收了个干净。
刚一出宫门,凌悠然便有些欲哭无泪。
她这才想起,方才让绥棱离开的时候他为什么一脸的欲言又止了——凭着她所剩无几的记忆,她是真的不知道清华宫该怎么走啊。
正打算喊个宫人问路,却突然听到了一道熟悉的调笑。
“我就不在一会儿,你怎么快把东宫给拆了啊?”
凌悠然一愣,却下意识的转身回眸。
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世人皆传凌悠然嚣张跋扈,倒是没人议论谢景熙的张扬肆意。
适时风起,一段幽幽墨色便在凌悠然的眼底缓缓的落下。
三千墨发如流水,被冬日的夕晕渡上了粼粼波光,轻轻的浮在那袭妖冶的绯色锦衣上。
数日积雪,霜华满天,却不及那人红衣墨发间,几近透明肤色。
淡色的薄唇只是浅浅一勾,一切极端的颜色便冰消雪融,心甘情愿的沦为最温柔的陪衬。
谢景熙见她沉默,也不催促,略一抬眸,稀薄的冷光便缓缓的沉淀了下来,将眸色打磨成一片温润的剔透。
凌悠然走到他身侧,皱眉道:“你做的?”
这话实在没头没脑,谢景熙顿时失笑:“哪件?”
凌悠然懒得再问,不爽道:“你来做什么?”
“我要是不来,你打算怎么去清华宫啊?”谢景熙低头,温热的呼吸洒在了她的颈肩,“嗯?”
凌悠然浑身寒毛一炸,直接一掌将人推了出去。
谢景熙猝不及防被推了一个踉跄,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愤怒的看着她。
“我又怎么错了?”
凌悠然双手叉腰,从鼻孔里哼出气来:“不想死就理我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