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衡被秦显一脚踹伤肝胃,近两日一直养在岐黄殿的客舍。
岐黄殿乃秦宫司医之所,内间辟垦颇多药田,因而豢了不少捉鼠的狸奴。玄时抱着一摞书册入门时,裴衡正拿肉糕逗一只彩狸。
“公子。”玄时言简意赅,“这是今日的功课。”
彩狸骗来了两脚兽的肉糕,叼起便溜。裴衡拍掉手心的糕屑,四仰八叉地半倒上弥勒榻,回得漫不经心,“我现今卧不能起,如何还能拈笔读字?不做。”
“六殿下未去学宫,却也照交功课。”玄时驳道。
案头盘食狼藉,裴衡捡着齐整的糕块向口里扔,遽然闻得秦显,浑身惰骨不由一紧,惊立起身,“什么?”
玄时点头,“听说是寒症复起。”
“近来天气酷热,怎么会复起寒症?”话吐太急,裴衡被糕碎噎得脸红,“先生们也信?”
玄时倒茶递过,摊手不置可否。
两口灌尽冷茶,裴衡将盏一掷,在熏蒸的暑气里渐生焦躁。
南窗外,彩狸餍足而返,蹲在窗台舔舐脸爪。一只湿淋的黄犬循香窜来,摇尾晃头地溅走了厌水的狸奴,小声呜嗷着讨起吃食。
玄时抛了块碎糕过去,疑道:“岐黄殿禁犬出入,它是怎么跑进来的?”
“惠帝好豢犬,当年在内廷各处砸辟狗洞,至今也有留存。”黄狗欢跳,嚼了肉糕又去扑蝶,裴衡抱臂倚到窗侧,看它嬉闹在满庭郁盛,若有所思道,“宫苑深深,人寸步难行,狗儿倒是来去自由。”
火伞高张,烤在肤上炙热难捱,裴衡默观少顷,踱回日影里接着嚼起糕饼。
当夜,月明星稀,乱蝉嘶噪。
长明宫壁垒森严,裴衡巳初自外墙狗洞潜入,寻至芍苑已近巳正。
芍苑白芍如野,秦显摒退宫侍,置琴在庭,正与蝉和夏。
觉察到墙下悉索之声,秦显神情微变,一掌猝然压弦,琴铿间,案上茶盏已如弹般击入密丛,“谁?”
裴衡才领教过对方劲力,不敢硬接,卷身滚避间,秦显掠身近至。拳风随之袭面,裴衡举臂欲挡,动作却猝然一滞。
芍苑偏僻,游廊灯稀,唯月皎皎光明,清晰地映尽了秦显满颊青紫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