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郊猎人众眼杂,秦显申时回宫时,西郊之事已阖宫皆知。
看望者接踵而来,秦琰深觉喧哗,便敕令各宫不得擅扰。君王政务繁冗,秦琰稍坐便返,待秦显醒时,寝殿内便只余近侍。
挥退几人,秦显仰面躺在榻上,举起左手细观。
辉月与悬灯在廊下交相辉映,斜斜透落满室,在层层纱帏上投出一片斑驳的流华。
流华漫溢,在指缝中不住腾挪,时而滑过指节,又时而吻过肤下青蓝的脉络,最后聚积到纹路清晰的掌心。
据太爻宗内藏的残简所记,逍遥剑乃取海沟内的坚石炼铸,剑刃自携水息,若受其所伤,血流难止,疤痕不消。是以秦显虽常常受伤,最终却仅左手留有两条肉疤。
秦显凝视着此刻光瑕的左手,忽然记起少时某日,他因惫懒课业被连苍拎到廊下罚跪。
时值仲夏,日晒风烫,热汗很快浸湿衣袍,黏黏地粘上脊背未愈的杖伤。不过一个时辰,秦显便成了条水中捞起的湿鱼。
赤炎直直地射落到少年尚显消瘦的脊背之上,秦显原就惧热,伤口渐起的刺痛更是给此刻添上了三分难熬,只需稍稍摆尾,就是一片水珠。
暑热加诸疼痛,让周遭景物在视线中愈渐模糊,头脑一时晕眩,秦显跪立不稳,双手撑上地面。
余光中,熟悉的白影步下游廊,接着,银丝如瀑般垂近,撑地的一只手腕被捉起。
束袖随后被扯落,锢在腕上的五指触感凉爽,秦显不知他意欲何为,不由紧张地绷紧肌肉,“舅舅?”
连苍从袖中捏出一片薄如蝉翼的黄符,轻拍在少年裸露的小臂。
秦显只觉一阵凉意自符纸贴肤处起,霎那游离遍身躯每寸,热汗与湿衣皆被吹洗洁净,似如不需宽衣的速浴。
待黄符烧尽,秦显已通身干爽,他诧异不已,昂首疑问:“舅舅,这是?”
“这是洁身符。”连苍微勾两指,示意他起身,“古时有登仙者以灵气篆刻阵法嵌入符纸,并以效用不同而分类划别,是曰‘灵符’。”
廊下卵石凹凸坑洼,双膝已生青紫,秦显强撑姿仪站起,小腿却猝然一酸。
见人失衡歪倒,连苍难得地扶了回。
“多谢您。”秦显略觉受宠若惊,他扶着青年的手臂重新站稳,继续说,“可您曾说,古时传下的灵符堆山积海,人间却已无能够催动灵符的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