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嗓声并无虚弱之感,这让秦淇几要绷断的神经稍松。他持烛拐入内室,柔亮的火色摈开室内缭绕的沉幽,昏去者愈发密集,地上血滴渐起,少年的剪影被逐步裁出。
“悲阆关,寒角摧高云,金楼闻哀鼓,尸砌嘉门城。”秦显伴音低喃,“我记得三哥最喜此曲。”
阆关西临蚺江,东靠炀山,南北皆为高峡,自古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一甲子前,南郑倾兵伐秦,八十万劲旅三月内连下数城,兵锋直指阆关。
驻守此地者乃是一支伤退的残军,彼时无人能料,几万残兵庶民,竟阻御郑军两旬之久。
城破时,阆关戍军皆死,更有生民数万,以草作甲,以锄为兵,力敌而亡。有无名氏于残墙洒血书诗。后人感念其事,配曲表述怀思。
夜惹遐思,曲引旧事,珠落玉盘的顿响渐转成曲,幻像又生,周遭雅室不再,热燃的篝火现于视野,狂风伴携笑语入耳。秦显停手掀眼,看见了未褪戎甲的兄长。
“好剑曲。”秦淇拊掌,笑意盈盈地赞道。
又有一魁梧悍将忽现,他体逾九尺,半脸络腮,一身褐漆重甲,执着一把羊肉在火旁吞啃,见秦显兀自呆怔,一手抚上少年发顶。
秦淇见状叱道:“少动手动脚。”
秦淇素有积威,壮汉迅速缩手,却见秦淇一臂将人揽过,撸猫似地揉起秦显脑袋,直将那一头滑润的墨丝搓成乱草,方意犹未尽地松手。
见秦淇州官放火,旁侧的赤袍青年不由面露嫌弃,驳道:“大帅,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半大少年婴肥未去,齿白唇红,清俊亦可爱。将士们惯爱与他玩闹,初时秦显犹会板脸制止,然众人屡教不改,久之便也放任了。
“不。”秦淇不愿让人,他护犊般地将人锢进臂弯,眉眼戏谑,“我的独乐。”
两人挨近,秦显几能看清青年眸中灿跃的星火。
俄然,一道锋利的铁箭破空而至,熠熠的眼瞳爆裂开,红红白白地喷洒了秦显满面。
嬉笑无状的边地夜炊化为残城之像,方在言笑的王侯枪箭满身,人靶般被穿刺在长阶之上,已无生气。
横尸遍阶,杀声如洪,秦显四肢踉跄着爬近,手脚镣铐拖拉乱响,“三哥......”
平初八年,秦淇领兵勤王,被万箭射死于殿阶,享寿廿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