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国舅爷啊,小的来迟了……国舅爷啊。”
李培恩和王淑立马上前搀扶着沈攸,嘴里面哭声不停,小心翼翼的照顾着沈攸,生怕弄疼了他。
“你怎么伺候的?”沈攸暴怒地给了王淑一脚,那一脚踹在了大腿根之上,疼得王淑龇牙咧嘴。
“哎哟,国舅爷,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小的贱命死不足惜,国舅爷可别弄疼了自己。”王淑回答。
“你们两个砸碎,到得这么晚,是想让老子死在邴州吗?你俩破烂玩意儿,回去非得扒了你俩一层皮。”
“是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该死,您随便责罚小的,实在是这裕王难缠啊……小的们承蒙关照,拼死都想给国舅爷冲一条生路出去,但裕王……”
沈攸一抓李培恩的胳膊,“哪儿来的血?脏死了。”
“哎哟,这这……”
李培恩和王淑已经商量好了,按照沈攸这性格,回去铁定不死也要把自己打得脱一层皮,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己拿刀割些伤口,往云镜身上推。
她是大人物,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自己这样下贱之人,一句话就能没了性命,实在是扛不下大事。
“裕王打的,我俩身上全都是,国舅爷,您先别挂心小的了,小的看看您……瞧把小的心疼的。”
沈攸被搀扶着,嘴里还有血液的腥气,一听了这话,怒气瞬间蹭的涌上了头,上了马车,已经气到想要昏厥。
“呵,云镜。”
但身体的虚弱,又让他发不了多少脾气。
云镜!你个贱人!不识抬举!我好好的与你说话你不听,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我沈家也有兵马,终有一天,我要让你也付出代价。
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
这一整天,云镜的心情都因为那一封文书而低落了下来,她活得本就压抑,不爱说话。
经过文书的一闹腾,更加显得死气沉沉。
偏偏她又是一个死扛的性子,不爱找人吐露心声,也不喜欢把自己的脆弱展现在别人的面前。
这一整天里,她祥装着不在意,按部就班地处理文书,与人交谈,等到入了夜时,才买了几壶酒,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昏天黑地地喝。
她选的地方很巧妙,在两个小路的岔道口上,黑得空洞,没有一丝灯光覆盖。
她不明白,为什么王兄要这样对她。
她现在都还记得小的时候,父王荒淫无道,整日醉心于后宫喝酒取乐不理朝政,后宫中的嫔妃时不时在父王面前吹枕边风,想要对这两个无依无靠的孩子下手,以便自己上位。
父王经常带着手持棍杖的两行太监闯入两人的宫殿内,拿些没来由的说辞将两人摁在地上,施以家法。
似乎对手无缚鸡之力的俩人施以严厉的棍杖之刑,便显得自己用心良苦。
残酷的皇家刑责,让少女脸上再也没有了天真烂漫的笑容,有的只有身后杖责越来越猛烈的杖击之声,还有少女那一颗在日日的斥责下按耐不住的反骨。
王兄,与她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是她这段旅程里唯一的光。
许是饮酒过度,苍天有眼,父王这么多年来一直无所出,只有她与王兄两位子嗣,而后过分淫奢,亏空身体,早早驾崩。
王兄登基以后,她以为一切终于云开见日,那阴霾的人生将不再笼罩她,谁知道王兄有了沈婉之后,也开始沉溺于温柔乡内,对自己处处提防。
她可以对全天下任何人不敬,但她做不到对王兄不敬,因而所有的责罚,她都一一认下,从不反抗。
仿佛像一个孤注一掷的赌徒,赌王兄的恻隐之心。
但很明显,她赌输了。
一想到这儿,她又给自己猛灌了一口酒,试图让自己不要去多想,等迷糊回府的时候,已经是一身酒气。
雀台城的夜,落了点雪,却只是小雪,零零碎碎挂在枝头,不压枝头,更像是点缀,城中变得不如银装素裹那般英气,多了些娟秀。
云镜有些醉了,走路踉跄不稳。
刺史府外挂了零碎几盏灯笼,本来夜色就沉,零散的灯笼挂在庄严的建筑上,更像鬼屋,阴森没有人气,她抬脚走进去。
刺史府里面亮堂些,比府外多了些温度,主殿的灯笼有好几盏,在白雪的映衬下,光亮有些刺眼。
她眯起了眼睛,复而身形一转,走向偏院。
偏院此时正是小雪,植株上积了点雪,晶莹剔透,只有两盏肃静的灯笼悬于门廊,安静素雅,俨然一副水墨画。
少年才刚搬过来,不太熟悉此地规格,害怕明早有积雪,会被人责骂,便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在院子里面,双手一点点打落积雪,窸窸窣窣地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
心灵感受到了片刻停歇,云镜身子往门一靠,沉沉的闭上了眼睛,轻舒了一口气。
“大人?”
他注意到了。
她一向稳重自持,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不理智的模样,像是一个供人仰望的神明,就连自己也无法忍受自己的片刻不完美。
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落寞。
“嗯。”她鼻息出声。
说罢,朝着偏院走去,快走到炆池身边时,空中的风弥漫出酒气,炆池鼻息一呛:“大人?您喝酒了?”
“嗯。”
走到了炆池身边,她双手一提,便轻易拽住了炆池的衣领,往反方向拖去,炆池一个站立不稳,险些摔倒。
她不管,继续朝着房间踉跄走去。
炆池只好缩着脖颈,在一片茫然中,不敢说话,不敢动,迷迷糊糊地被她拽进房间。
路过门槛的时候,她抬脚轻易跨过,他由于是后退,又被攥着衣领,险些被扳倒,迷糊身子直直往下坠去。
他想要维持平衡,但一紧张之下,却不知为什么,左脚绊着右脚,骤然便摔了下去。
嘭地一声。
重量牵扯下,云镜也跟着一起摔了下去,整个人直接砸在他的身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炆池摔得很痛,又被云镜身子猛地一砸,更是疼痛,但他顾不住痛,连忙准备起身扶着云镜,一面上害怕谨慎:
“对不起,我马上把您扶起来。”
他正准备起身,肩上却被一股力量压住,女子伸出手压住他的肩,重心不稳,整个人又摔了下去。
此时女子的身体,又完完全全的趴在他身上,他愣了,不明白云镜的用意。
他不敢再动,只敢呼吸,呼吸带动着她的身体一起一伏。
云镜的头埋在他的脖颈间,闭着眼睛,闻着他身上的香气,又柔和又舒心,鼻息让他有些痒,炆池试探:“大人?”
她的头埋得更紧,缠绵在他身上,摸索试探,云镜薄唇轻启,淡然道:
“就这样,不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