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看,他好像看不见诶”
“真的诶,好可怜啊”
周围人都对这个摇着盲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的少年议论纷纷。
谁也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遇到这样一件惊天大事,它超越了刚刚与新同学相见的陌生与尴尬,如同催化剂一样,让整个班级克制的沸腾起来了。
同情、好奇、讶异,五光十色的表情不管他们怎么尊重地不去看他也不可避免的浮现在他们脸上。对待诸如这样的不幸,同情是有的,给无聊生活里增添了观察的乐趣也是有的。
石希讥讽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然后便换上一副平常却有些郑重的面孔注视这个缓缓地挪动过来的男生。
干净的面容里眼睛是唯一一处黯淡的地方,薄厚适中的嘴巴,英挺的鼻子,眉毛粗重。将近一米八的身高,挺拔又瘦弱。总之给人一种很合适的感觉,除了……石希皱了皱眉头,除了哪儿呢?哦,除了白净修长的手里却握着有些可笑的盲杖。
令石希没想到的是,在她这样肆意地端详人家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用很清爽的声音问:“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痴望被主角本人打断令石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慌慌张张地回答道:“可以啊可以啊。”然后帮他拉开了板凳。
“谢谢。”这两个字让石希不由得想起福利院里架上的绿葡萄,自己关于极酸和极甜的第一次感受。
老师走了进来,结束了烘烘乱乱的场面。“我是你们的班主任,代英语,姓曹。”接着便是些祝贺大家进入高中新阶段的套话,然后就开始通知军训、缴费等一系列事宜。
近一个小时的讲话让大家有些头疼,老师却话锋一转,清脆的女声瞬间润湿了众人燥热的心,“我要给大家介绍一位同学,他叫徐望,几年前在一场事故中视觉严重受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帮助他,一起和睦友爱地走完人生里最难得的三年。”
教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徐望站起来微笑着鞠了一躬。石希却有些怔怔的,徐望啊,好像跟自己连起来是,希望呢。
福利院坐落在城市的近郊,一共两层,还有一处挺大的院子。铁栏杆和白墙上片片的爬山虎,北边种着密密的西红柿黄瓜和茄子之类的菜蔬,还搭着葡萄架子。
中间是几排向日葵,下面是谁淘气撒的草莓种子倒也零零星星长出来几棵。南面是几棵疏落有致的桃树,屋子门口两侧是杏树和苹果树。
院子角落里是给福利院孩子们的自由播种角落,歪歪扭扭种着各种各样的花和花生。院子西边还有院长扎的秋千,永远都是福利院里最拥挤热闹的地方。
东边还有一个吵吵闹闹的鸡窝。
这是一家私人福利院,院长和夫人在一次事故中被好心人搭救之后创办的,已经快要二十年了。孩子不算多,靠一些社会捐助和夫妻两人的积蓄勉勉强强维持生计。
石希温柔地注视着这个院子,傍晚的金光柔情地抚摸着院子里像要涨破的果实,红绿黄粉这些颜色都变得模糊而有了金黄色的轮廓,不仅是福利院里每个人都会赞叹的美,更是每个人都会享受到的美味。
“小希回来了啊,摘几个桃儿和果洗了给弟弟妹妹们吃!”端出盆儿到院子里洗菜的院长夫人吩咐着。石希一边答应着一边把书包扔到地上就撸起袖子干活了。
“你看看你这孩子,包就扔了泥地里,不用你洗是吧。”院长夫人唠叨着把包捡起来拍了拍放在了椅子上。
“唉呀,刘妈妈我早就自己洗东西啦!”虽然从四岁起石希就被收养在福利院里了,可她一直都对院长夫人叫不出妈妈两个字,一直称她刘妈妈。妈妈对她来说,是一个遥远的记忆。
石希利落地一抓、一扭,已经好几个果子了。“今天报道怎么样啊,老师同学们都好相处吗?”
“还行,”石希兜起上衣把果子放进去继续摘着,“对了,刘妈妈,我们班有一个同学好像是盲人。后天失明的。”
“真的吗?真可怜呀。”刘妈妈搓着西红柿上的泥垢叹了口气。
“还行吧,我觉得他不可怜。”没等刘妈妈有什么反应,石希就抱着果子跑进屋里去了。
“小望呀,今天报道怎么样啊?“长长的餐桌边一位四十五岁上下还明艳动人的女人一边夹菜一边小心地轻声询问着。
“还行。“
“妈妈有拜托班主任好好照顾你,你真的不用妈妈去陪你吗?“
“让我上正常学校就把我当正常人一样行吗?“
“你要是觉得在学校不适应妈妈就送你到专门学校好吗,”女人有些担心又着急地说,“妈妈其实已经找好了一个学校的,虽然能看见一些但是要跟上他们还是太难了啊,不行的话我们就到那个学校去……”
没等女人说完,少年就站起来,“你们巴不得把我送的远一些是不是?”
桌旁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小望啊,爸爸妈妈也觉得在普通学校比较好,但你要是有不适应了就告诉爸爸妈妈,现在咋们先吃饭啊,先吃饭。”
“没什么不适应的,往后大把日子都是让我适应的。”说完便抓起棍子往房间里去了。摔上的房门里是东西砸在地上的闷响。
不顾身后已经轻轻啜泣的女人。
北方初秋还是热的让人喘不过气,在这种天气下军训简直是炼狱般的折磨。
石希浑浑噩噩跟着队伍往前跑,突然听到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扭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顺着他们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个女生的裤子上晕出一团红色。
军训裤倒是让这一颜色不太明显,不过大家显然都看出那是什么,轻声地笑着。石希冲他们翻了个白眼,把自己的外套脱下,快步跑上去系在那个女生的身后。
女生疑惑地看向石希,石希冲她呲牙笑,“太热了你替我拿一会儿外套吧”。
“可是我也很热啊。”女生虽然更疑惑了,但还是温柔地回答。
“那你也把外套脱下来吧,我帮你拿。”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互相系着对方的外套跑完了圈。
终于捱到休息了,石希软泥一般摊在树荫下面。刚刚那个女生朝她坐过来,“我叫孟潞,你呢?”
石希一下来了精神,一个仰卧起坐起来,“梦露啊,梦露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叫石希,石头的石,错号下面一个布衣的布的那个希。”
孟潞捂着嘴笑了起来,“我是亚圣孟子的那个孟,三点水加一个道路的路的那个潞。”说完,两个人都因为绕口令一般的自我介绍大笑起来。
“对了,石希,你名字真好听,让人想起水流和树林,为什么要那样介绍自己的名字呢?”孟潞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石希。
石希笑了一下没说什么。拉着孟潞让她陪自己去上厕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