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生皱眉道:“白衣未免太过显眼。”
既要夜中杀人,怎么也不可能穿一身白衣去到处闲逛。
杨濯笑了笑,道:“春生姑娘何必为他开脱?总归交情不深不是吗?”
春生不语。
她并非是在为方持开脱,虽然凭她对方持的观察,她已相信此事与方持确实没关系,但她为方持说话的原因是,他把林月华拉下水了。
虽然说的是单相思,林月华毫不知情,但只要扯上了一点关系,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林月华现在也处于关键时期,若是因为方持让林月华被人抓住了把柄,那就得不偿失了。
更何况,方才林月华的插科打诨,春生猜她应当也是想保方持的。
不管她师姐是因为什么原因,她和她师姐总归是要站在同一头的。
……
“怎么是开脱呢?”林月华不满道,“连我都知道干坏事不能这么显眼,还被人看见了,倘若那方持真是元凶,那也太蠢笨了。”
说是这么说,但办案讲究实证,若是这样空口白牙就能断定谁不是真凶,那还要大理寺做什么。
杨濯微笑道:“林小姐和春生姑娘真心待人,那方持若知道自己被两位真心相护,也算死而无憾了。”
这算什么话?
就这么决定了方持的结局不太好吧。
杨濯看上去已经不太想和她们扯了,于是微笑道:“林小姐,春生姑娘,林相和林夫人应当要等急了,不如我先送你们回府吧?”
她们本就是因为方持的事留下的,这会方持已审完,其余的事,她们就不便留下继续听了。
好吧。
林月华站起身,假笑道:“不必,林府会派马车来的,就不劳烦三皇子了。”
她们懂事,不必赶。
两人出了审讯室,杨濯他们也跟着走出来。
方谷城道:“符麟,送一送两位小姐。”
符麟就在门外,躬身拱手道:“是。”
然后对春生她们作指引状:“两位小姐,请。”
春生她们跟着符麟往外走,一路无话。
出了牢,才发现外头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地面一片湿润。
到了大理寺门口,果然看见了林府的马车,雁飞和柳芽都在马车下站着。
见她们出来,立马迎上来,躬身道:“小姐,春生小姐。”
林月华朝她们笑了笑,上了马车。
春生倒是掀开车帘对林月华低声道:“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吧。”
林月华演了两个时辰的戏了,这会到自家车里终于放松下来。
她倚在车厢上,半阖着眼,闻言,也不问她要去做什么,只睁眼道:“小心些。”
春生嗯了一声。
……
马车渐渐远去,春生站在原地,看了一圈,挑了个方向,拐进了人群里。
没过一会儿,春生已出现在大理寺后院的屋檐上。
当然,她不是去劫牢的。
一个方持,还不值得她冒这么大的险。
她是准备看看李遏的尸身。
李遏的尸身如今就放在大理寺,关于李遏的尸检报告杨濯也不可能给她们看,她是懒得去找尸检报告了,直接去看尸身对她来说会更方便一些。
方才一番审问已把方持与她们绑在一处了,现下她已无法不管方持。
查明李遏死因,也会对办案有所帮助。
不管方持是真无关还是假无关,知道更多信息,也好决定方持是杀是留。
后院还是有许多官员进进出出,步履匆匆,各自忙碌。
倒是没看见杨濯他们,应当还在大理寺监里审讯。
毕竟可疑人又不止方持一个。
春生趴在屋檐上等了一会儿,等大多数官员开始午歇,后院渐渐沉静下来,她才沿着屋脊,轻轻地跃进了右侧院。
停尸房大多都位于冰室上,气温便格外低些,她见到有几位官员披着披风从右侧院走来,身侧还跟着穿着粗布短打的仵作,猜测停尸房应当在右侧院。
又拐了几个小弯,才终于感受到了明显的寒意。
大约是觉得没有人敢来大理寺偷尸体,又因此处格外冷,停尸房门口竟无人看守,只在院门口站着两名守卫。
春生翻进院里,轻手轻脚地推开停尸房的窗,纵身翻了进去。
房内冷气更甚,林林总总摆了十来张台面,都盖着白布,台面上标着序号。
春生找到最新的序号,掀开白布,底下赫然躺着一张熟悉的面孔。
正是李遏。
春生定了定神,从大腿内侧上取下一个布袋摊开,取出手套戴上。
她先轻捏住李遏的两颊左右摇了摇,看了看他的太阳穴,手顺着往下往后脑勺摸去,细细按过之后,才慢慢松了手。
李遏闭着眼,将眼皮扒开,眼白有血丝,嘴角发黑,唇色却苍白。
将白布完全掀开,李遏身上的衣物已全部脱去了,可以看出,他浑身肿胀,轻轻一按,留下的坑印缓慢回弹。
手肘和膝关节处都有轻微青紫,左手指甲断裂,指缝有血迹。
大致看过外表后,春生又从布袋里抽出一根长而细的银针,在李遏的耳鼻口中分别探过之后,又伸手按了按李遏的肋骨下方。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银针插进去。
李遏身上致命之处没有明显的外伤,极有可能是中毒,她本以为大理寺会想到这一点,或许也会银针验毒,或者直接解剖。
但是李遏身上除了他自己磕碰留下的伤痕,竟没有其它伤口。
她下次不一定还会再来了,还是一次性验完吧。
春生把银针拔出,银针末端果然发黑。
这算是证实春生的猜想了。
她没有多看,又从布袋中取出一只小玉瓶,挑出一点点淡黄的膏体,抹在那针眼上,很快将那针眼覆盖过去,看着竟如完好的皮肤一样。
春生扶起李遏的身体,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了,才把尸身恢复原样,盖好白布。
又收好工具,绑回大腿上。
这停尸房冰冷,于是这工具也冰冷,贴上大腿时,激起一阵凉意。
春生环视一圈,缓步走到窗边,窗叶被小心抬起,发出轻微的吱嘎声,然后随着一声窗叶被合上的“咔”声,停尸房里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在李遏尸身左侧的台面上,白布突然被掀开,一个蒙面的身影猛地坐起来。
他像是憋了许久的气似的,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身边的这具尸体不知是怎么死的,一股烂鱼腐臭味,他忍了许久,可憋死他了。
好在那人终于走了。
心里想着,眼神不自觉扫了一眼窗边,然后僵住了。
窗边,一个蒙面的身影正倚着窗,静静地看着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