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姨娘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只慢慢反问道:“甘草难道有毒?”
自然是无毒的。
杨濯皱眉道:“我问你答,”他又问了一遍,“那甘草份量过多可是你所为?”
“是。”
苗姨娘道,“老爷总是喝酒,喝到酩汀大醉,与人亲热时身上也总是一股子酒气,妾不喜,便想着用甘草压一压。”
她毫不避违这些房内私密的话,说起时脸上也无半分羞意,只冷静的,像陈述一个事实。
“这件事,老爷也是默许的。”
“毕竟,他要是不许,喝的第一天就可以摔碗,不是吗?”
这话也没错。
甚至可以说是毫无问题。
问题在于,苗姨娘脸上的表情实在太冷静了,冷静到看不出一丝羞意,也看不出一丝对李遏的敬爱。
她好像忘记了自己身为李遏的妾室,只把自己当作一个局外人,不热络,也不在意。
杨濯皱眉看着她,越发觉得她可疑。
他突然问道:“三年前,你是如何从别庄回来的?”
话题突然拐到她自己身上,苗姨娘却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
她低头,自嘲般笑了一笑,“妾如何知道?总归是听从老爷的命令罢了。”
这话实在不可信。
送到别庄养病的妾室,基本上就是已经被抛弃了,像李遏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主动再把她接回来?
这里面,苗姨娘肯定动了手脚。
杨濯正欲开口,苗姨娘又接着道:“大人,您说妾毒害了老爷,可老爷把妾从别庄里接回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妾,老爷对妾如此,妾有什么不满的,要杀害老爷呢?”
确实,明面上看来确实是这样。
她有什么理由要杀害李遏呢?
……
这时从后院跑来两个侍卫,一个捧着一些小木盒,一个拎着一个布包。
他们进了前厅,把东西呈给杨濯看。
杨濯没动,方谷城上前几步,一个个打开那些小木盒,又打开了那布包。
木盒里的是一些药材,布包里的是一包灰,夹杂着黑色的炭粒。
都是从苗姨娘院子里找出来的东西。
杨濯看了看那些药材,挑眉问道:“苗姨娘还通医术?”
苗姨娘盯着那些东西,好半晌,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答道,“略知一二罢了。”
“所以李遏的安神汤才由你全权负责?”
“是。”
苗姨娘盯着他,冷静而诡异地重复:“全权由妾负责,从不经他人手。”
杨濯探究地回看,目光对视,只觉得这苗姨娘眼神如死水,不起一丝波澜。
太不符合常理了。
这个苗姨娘,处处透着不对劲。
这时检验那堆灰烬的医师出了结果。
“大人,是烧尽的苦参。”
于是杨濯问道:“你烧苦参做什么?”
苗姨娘对答如流,像是提前背过似的:“这批苦参品质不好,妾不喜,就烧了。”
“药材买进,府中皆有定数,你敢随意废弃?”
“妾所用药材,皆妾自费买卖,并不占府中定数。”
“看来苗姨娘份例不少?”
“妾略通医术,常为府中人医治,收少许诊金,长久以往,积少成多,也算小有积蓄。”
处处合理,竟毫无问题。
这时,右侧走出一个抱着什么的身影,缓缓跪下,俯首道:“大人,臣妇证言,苗姨娘所言非虚。”
“近日来,小女高热,也都由苗姨娘诊治,成效斐然。”
杨濯目光转到她身上,半晌,才道:“李夫人,产后虚弱,快快请起。”
孟亭十日前才诞下一女,丈夫却不幸遇难,也是唏嘘。
孤儿寡母,日后日子也不知会有多艰难。
孟亭俯首称谢,被婢女扶着站起来。
杨濯看向她怀中的婴孩,和善问道:“小姐得的什么病?”
孟亭嗓音仿佛带着哭腔,低头答道:“高热不退,总是半夜啼哭不已,用了什么法子都不管用。小女年幼,不敢下重药,只好点了熏香,白日里才能睡一会儿。”
这会儿就是在睡着,不然孟亭也不敢抱着她出来。
杨濯皱眉,“不曾请府医看过?”
孟亭抬头,看了旁边的李老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低声道:“不曾。”
杨濯看向李老夫人。
李老夫人骂道:“一个天煞孤星!刚出生就克死血亲!可怜我儿,死的不明不白!就该病死她!为我儿偿命!”
说到激动处,猛地咳嗽起来。
她身边的红姑姑立马轻拍她的背,低声劝抚。
杨濯眉头紧锁,又看向孟亭。
她抱着她的女儿,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着,像是有无尽的悲痛从她身体里流淌出来,几乎要把她拖垮了。
杨濯叹道:“天煞孤星之说,本就毫无依据。李大人之死,何必迁怒于一个刚出生的婴孩?”
他对孟亭和善道:“我会请求父皇,派遣太医来为小姐诊治。”
孟亭猛地抬头,几乎喜极而泣,人立刻就跪了下去:“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杨濯上前几步,虚扶了一下孟亭,待孟亭起身,才微笑道:“小姐可曾取名?”
孟亭愣了一下,眼神往下一撇,才抿了抿唇,低声道:“芽儿,她叫芽儿。”
“春出新芽,万物生机。”
杨濯笑道,“这很好。”
孟亭终于微微笑了起来。
她低头看向怀中正安静睡着的女儿,心里无限柔软。
为了她的芽儿,她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