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剧院上千人之中,亨特无疑是最紧张的那一个。
他这段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每当夜幕降临,到了博物馆的闭馆时间,工作人员陆续下班回家,他便会只身出现在人鱼面前,对牠进行新一番「教导」。
是的,教导。这个世界上,总得有一个纡尊降贵的人类付出自己宝贵的时间,来驯服这些不听话的东西。
这个伟大的人,自然得是他。
「你的自尊很没有必要,它只会让你受苦。」亨特在水箱前来回踱步,「伙计,这里是斯提姆兰德,是人类的世界,你一条鱼不向我们臣服,那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你真该感激上帝赐予你这副皮囊,让你还能苟活那么些时间。」
「等所有的斯提姆人都厌倦你时,你认为你还会有这样的好日子吗?」
「你还是不肯开口?哪怕来一声狗叫?喔,我忘了,你是一条鱼。」
他自顾自地笑出声。
「我生平最讨厌倔强的人,他们眼里的不屈总能成功地勾起我的怒火。」他手抵住太阳穴,脑海里总有一个人影浮现,但人影消散得太快,他根本抓不住。
真是见鬼了。
将漂浮不定的人影取而代之的,是那日灯光昏暗的探险者协会里,口出狂言的新晋探险者。人们为她口中的故事惊掉了下巴,四周皆是单片眼镜掉落在地的声响。
他在大家的呼声中,为有资格成为探险者的新人别上勋章。他借口说她脸上有污点,不等对方回答,大拇指重重按压她的脸。粗糙的肌肤质感和藏在血肉之下的骨骼被他敏感的指腹所感知,几秒之内他摸清了她脸部的结构,放手时笑眯眯地说:「冒犯了。」
有人起哄:「亨特,她还只是个小姑娘!」
他回头应答:「谁不爱女人呢?特别是有实力的女人!」
只有男人才理解当中隐晦的含义,他们笑得放荡。
见鬼!她的脸是真的,不是什么投机取巧之人伪造的假脸。
她看穿他的心思,轻声说:「满意吗?」
嗤。
他恨得牙痒痒,她怎么就自己蹦出来了呢?
他笑容不变,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从别人的角度看,他们就像是一对耳鬓厮磨的情人,还有人吹起口哨,男人大声调笑。
他说:「很可惜,你没能成为怪奇博物馆中的一员。」
如果她被他先找到了,那么她一定会变成博物馆里不亚于人鱼的新奇存在。
一个长相和斯提姆人与众不同的家伙,多有意思啊!
虚弱的人鱼总算是哼出了几个残破不堪的音调。
很接近他想要的效果了。
「多唱几句!你这条该死的鱼!」
于是人鱼又听话地唱出一连串音节。
哪怕就那么一点,他的大脑也在一瞬之中被涤净,即使歌曲的长度甚至还比不上斯提姆兰德的儿歌。
「不够!你知道什么叫唱歌吗!」
他爬到水箱顶部,把拐棍从洞孔中伸进去,戳动人鱼。
一直闭眼的人鱼突然抓住了他的拐棍,往自己的方向猛地一拽,他及时松手,但身体还是失去平衡往水箱平坦的顶部倒去。
拐棍被人鱼完全拽住,并断成几截。
他出了一身冷汗,庆幸自己没有给水箱的顶部做敞开的设计,反而是用铁板钉死,只留一个投放食物的孔洞。
不敢在顶部久留,他回到地面,人鱼难得睁眼,作出一个耻笑的表情。
人鱼有脸部肌肉,可以像人类一样做表情,而牠现在在学他之前的表情来嘲笑他!
这条该死的鱼!他迟早要把牠变成一盘炸鱼薯条!
他气坏了,但心里还是有些后怕。
人鱼在巨大的水箱里游动,牠头朝后仰,翻了一个圈,细细柔柔的歌声徐徐传出。
水箱密封性很好,但人鱼的歌声依然穿透荡漾的水和玻璃,丝毫不漏地传到亨特的耳朵里。他感觉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浸过他的膝盖,弄湿了他的衣服,博物馆在他眼前消失,他只身飞入一片梦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