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有一个处于一个洞穴中的地下室,其中有一条狭长的通道可以通向外面,而阳光可以通过这条通道照射进来。洞穴里关着许多人,他们从小就住在这里,头颈和脚腿都被绑着,不能走动也不能转头,只能看到前面洞穴的墙壁,从来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
在他们身后有一个燃烧着的火堆,而火光可以将这些人不能看到的东西的影子照射到墙壁上,就像傀儡戏演员把木偶举到屏幕上去表演,被囚禁在洞穴中的人只能看到面前的墙壁上的影子,这些影子就是他们眼中的世界。
后来,洞穴中有人挣脱了枷锁,努力爬出了洞穴,他们终于知道了世界不止有墙壁上的影子,他们也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阳光。一开始,他们会觉得无法接受,长时间被囚禁在洞穴里,他们的眼睛已经不适应外面的阳光,阳光只会刺痛他们的双眼。
但这正是走向真实世界的第一步,在这个过程中放弃的人大有人在,但总会有真正勇敢的人可以无所畏惧地一路前行。”
——这,就是柏拉图著名的“洞穴隐喻”。
不远处好像有着水滴在地上的声音,不算密集,可能是外面在下着小雨,屋内有一阵腐朽陈旧的气息,在潮湿的天气里变得有些难闻,让人不禁产生了一种自己可能要发霉的错觉。
躺在破旧病床上的青年挣扎着睁开了眼,看到了已经因为泛潮掉了不少墙皮的天花板,屋内的光线很暗,是因为窗户太小了吗?他觉得全身都没什么力气,刚想要坐起身来,病床便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他坐起身来后,下意识地把手伸向了枕边——那里有一副眼镜,这可能是他已经养成多年的习惯性动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得太久,他的大脑经历了一段时间的空白后才渐渐恢复了思考的功能。
青年终于想起来了,他的名字叫程笑希,刚毕业后一个人去大城市打工,因为没什么钱只能租到不透光的地下室,但是很显然,这里并不是他的地下室,程笑希看向了自己左手边的铁门,他这是被关到什么地方了吗?
门外适时地响起了一些动静,像是电子音,接着是铁门弹开的声音,看样子这扇门装的还是电子锁,一个长相温和的男人走了进来,面带笑容地对他说:“你醒了。”
程笑希下意识地摆出了一副警惕的姿态,他自认为不该出现在这里,那么他见到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加害他的人,程笑希试探着开口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在这儿?”
男人被问得一愣,程笑希觉得那大概是对方对他的问题感到意外的意思,他这几个问题是出乎对方意料的吗?
“奇怪……”男人小声念叨了一句,“你失忆了吗?难道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失忆?
程笑希并不觉得他失忆了,他对自己过往二十三年的人生记得清清楚楚,连上一顿饭是在自己可怜的地下室吃的泡面连带泡面的口味都没忘!他顶多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而已,难道面前的这个男人不是罪魁祸首吗?
“我不觉得我失忆了,我记得我的名字和我过往的一切经历,我只是不明白我为什么在这,我记得我前一天还睡在我自己家里!”
男人来回按动着手里的圆珠笔,他还捧着一个写了东西的本子,在程笑希的角度看不到上面的东西,那会是关于他的吗?接着,男人说:“不……你听我说,这里是圣心精神病院,你是上个月刚来的患者,两天前你因为情绪激动被护理人员控制了,绝不可能在前一天睡在你自己的家里。”
精神病院?!这怎么可能!程笑希的眼睛都瞪大了,他可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精神问题,更别说严重到住院的程度了!可是面前的男人态度太过于诚恳,连讲述的过程都没有丝毫磕绊,完全不像撒谎的样子,再结合当下的环境……
程笑希四下环视了几圈,他身下的病床两侧甚至还挂着拘束带,远处的架子上挂着几个已经空了的吊瓶,这确实是一间会属于精神病院的病房无疑。
由于对方的话语与现实吻合的程度过高,程笑希不得不怀疑自己,难道他真的已经住进这里一个月了?失忆是否也能说明他可能确实有什么病……?
“我想,可能是你还不能接受自己住院的现实,所以把自己入院以来的记忆遗忘了,不过你不要害怕,只要积极配合治疗,总会好起来的。”男人又对着他露出了那种和煦的微笑,甚至还起身来拍了拍程笑希的肩膀。
在这时程笑希注意到了挂在男人胸前的工作证——何医生,他记住了,“何医生,你要走了吗?”程笑希抬头问道。
“是的,我只是来看看你的情况,你记得配合治疗就好,护士会在合适的时候来通知你的。”说完之后,何医生就离开了这间病房,并关上了那扇厚重的铁门。
看样子这里的病人每个人都住在一间如同监狱的病房里,不过这大概是为了防止病人失控时伤害到别人?他记得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关在这样的病房里。
程笑希现在有点没力气,自从他醒过来之后便一直浑身软绵绵的,大脑也有些一运作就过载至疼痛的意思,种种来自身体上的不适让他不想再去纠结现下的处境,说不定他就是因为突然发病做了什么事才被送到这里的呢?程笑希就这样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来打开了病房的铁门,来人是一个看上去并不和善的中年男人,也许四十多岁了,身上却套着白色的制服,胸前的吊牌表明了他护士的身份——李护士。
他用沙哑的嗓音催促着程笑希快一点,程笑希被笼罩在了一层压力下,在他觉得自己已经用了最快的速度穿鞋出门后,李护士还是在他身后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真是磨蹭……真不知道你们这些精神病什么时候能自觉点儿?”
护士是该这样辱骂病人的吗?程笑希心里不满,但是他不敢说,这个李护士给他的感觉很危险,他过去就不算个胆大的人,而且容易随大流,面对这种情况一般都会选择忍气吞声。
其他病房的病人们也都陆续出来了,他们排着队到了一个算是教室的地方,程笑希粗略估计了一下,一共只有不到二十个人,这所精神病院的规模也许不算大,此次把他们召集而来,似乎是每周固定两次的心理讲座。
程笑希坐在角落里打量着前面的人,椅子要比他们的人数多,所以有的人会坐在一起,有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坐着,最明显的就是与他斜对角的那个青年,他坐在第一排,而他身边一圈都没有人坐,好像其他人都对他避之不及。
程笑希试图探头看上几眼,却不敢动作幅度过大,他只能看见那个青年利落的平头短发,以及微微偏头时一闪而过的锐利眼神,一定是个不好惹的人。
坐在程笑希身边的是一个少女,她身材瘦弱,穿着一条及膝的白纱裙——在这时候程笑希才注意到,病人们好像都没有穿着统一的病号服,这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少女的胳膊与露出的小腿上都缠着绷带,她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正在程笑希四下观察的时候,少女对他小声说起了悄悄话:“你好啊,299。”
程笑希一愣,“……299?是叫我吗?”这是什么名字?他对少女的称呼一头雾水。
“是呀,因为你是新来的,还没有称呼,所以我只好拿你病房的编号称呼你了。”少女说话又轻又慢,不但声音小,还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只是一句话,程笑希却突然灵光乍现地察觉到了什么,“你说……我是新来的?”少女明确表示了他们之间还没有互相了解过称呼,那如果他已经来了一个月的话,总不应该还完全没有过交流吧。
“是的。”少女点了点头,程笑希立马追问她,“那我来了多久了?”
可惜接下来的问题让程笑希感到失望,她说:“嗯……大概快一个月了吧,前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病房里,每个人刚来的时候都不会马上和大家见面,但是大家都已经讨论过你了。”
“好吧……”又一次对何医生的话进行佐证后程笑希感到抓狂,这不是真的说明他不但丢失了一个月的记忆,而且真的连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一个精神病了吗!
程笑希瘪了瘪嘴,然后问少女:“那大家一般都是怎么称呼你的?”
少女用缠着绷带的手挽了一下散落的碎发,笑着答:“你可以叫我芭蕾,他们都是这样叫的。”程笑希注意到她面色的苍白,连嘴唇都是灰白色的,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血色,裸露的脖颈依稀可以看见青色的血管,说明这个少女不健康得过分了。
坐在前排的人好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那人转过身来,程笑希原本看见及肩的头发和较为纤细的身形判断对方是个女生,却没想到是个有些清秀的青年,也许年纪没有他大,青年说:“芭蕾,怎么不多找我套套近乎呢?”
他嘴角挂着戏谑的笑,整个人都看上去有些散漫不正经,芭蕾似乎并不想理他,连带着失去了和程笑希交流的欲望,程笑希被尴尬淹没了,下意识地开始来回蹂躏自己的衣角。
“新来的……保护好你自己的东西,还有你自己哦?”青年又眯起眼睛对他笑了一下,还五指反复比划了一个抓握的姿势,接着就被他右侧隔着三个座位的女士呵斥了,“小偷,别老是招摇你那长了贱筋的猴爪子了,最好再闭上你聒噪的嘴。”
“教授,冤枉啊!这可不是我先开始说的……”他也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是程笑希一开始就注意到的,那个独自一人坐着的青年,转头向后冷冷地一瞥,瞬间所有人都再次安静了下来。
程笑希记住了那个眼神,以及那独特的下三白。
在前方讲课的医生好像已经习惯了现下的情况,他只会自顾自地讲着,似乎并不在乎眼前的这些病人有没有在听。讲座结束后,有着十五分钟的自由活动的时间,在这时病人们可以进行简短的交流。
程笑希注意到那个一直被众人避开的青年提前离开了,明明这间教室外还有警卫看护着,青年却可以不用遵守规定自由离开,难道他不是这里的病人吗?
芭蕾还是坐在程笑希的旁边,敏感细腻的少女注意到了他视线的归属,“你不要对那个人感兴趣,他是个可怕的人。”
“你知道我在看谁?”程笑希下意识反问回去。
“当然了,能够有提前自由离开的特权的人,足够特殊了,不是吗?”
好吧,程笑希必须承认芭蕾说的有道理,那个青年从坐在这里起,就处处都能彰显出他的与众不同,这当然会吸引到刚来这里的新人的目光,不过刚刚芭蕾的话是什么意思?程笑希追问:“为什么说他是个可怕的人?”
“他和坏医生们…是一伙的……他们都不是好人……”芭蕾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环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小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程笑希能透过她的碎发看到那双眼睛里写满的恐惧。
坏医生?为什么是坏医生……难道这里的医生有问题?而芭蕾受到了他们的虐待?
在这之后情绪不稳定的芭蕾没有再理会程笑希,他也想过安慰一下这个对他表现出些许热情的少女,却终究不知从何下手,芭蕾似乎并不能听进去他的话,直到自由活动时间结束,病人们被挨个带回了病房,程笑希都没有再打听到有关那个青年的消息。
晚饭是通过铁门上推开的小窗递进来的,只有馒头、榨菜和粥,连真称得上是菜的东西都没有,程笑希觉得这可能还不如监狱里的伙食,根本没办法让他吃饱。
也果然,他到晚上就又感受到了一阵饥饿,饿得睡不着,却只能忍着。程笑希本来在床上翻来覆去,可这老旧的病床一直在发出令他更加烦躁的声响,他只好再次忍住自己翻身的冲动。
醒来之后接触到的一切对他的冲击力太强了,程笑希觉得自己一时根本无法消化这件事,但他又习惯了随遇而安,或者说得难听些——叫忍气吞声。对于反抗不了的事,他总是会选择得过且过。
只是芭蕾提到医生和对那个青年表现出的恐惧让程笑希颇为在意,不但芭蕾这样,其他人似乎也一样,还有那个挑衅他的被称为小偷的男人,眼底都根本藏不住对那个青年的恐惧,这让程笑希对青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当然不会想到,这份好奇心将在第二天就极快地得到满足。
一夜过去,程笑希睡得并不好,但李护士的喊声和铁门被甩开的声音吵醒了他,那个面相阴沉的中年男人再次对着他大吼,叫他快点下去做卫生。
后来程笑希才知道,做卫生其实是对表现好的病人的奖励,因为这代表着他们可以离开病房自由活动,虽然还是会有警卫跟在后面监督,但能外出放风已经很不错了,这可能是他作为新人的福利?
在他被护士送到水池前的时候,程笑希愣住了,眼前正在水池旁来回涮洗拖把的人居然就是他无比在意的那个青年,青年穿了件短袖衬衣配休闲裤,看上去有些怪异,但比其他病人要干净上许多。
他睨了程笑希一眼,说:“程笑希,过来。”
“啊?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程笑希惊讶地差点叫出声,但他实在害怕刚刚站在门口的那两个魁梧的警卫,如果他发出噪音也不知道会不会激怒他们。
青年又对他勾了勾手,程笑希踏着犹豫的步子走了过去,如果青年想要害他,他应该还是来得及喊救命的,可是……他又想起青年的特殊之处,会不会警卫们都跟他是一伙儿的啊?这个人叫他到底有什么事?可是程笑希又不争气的完全不敢不听对方的话。
待他整个人凑过去之后,青年探到他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对他说:“你……相信自己有病吗?”
“……什么意思?”程笑希一头雾水,接着马上被青年捂住了嘴,“小点儿声,别让他们听见。”青年偏了下头暗示门外的警卫,然后反手将水龙头拧到了最大,让水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你相信他们说的话,相信自己有精神病吗?”
“我……”在刚刚醒来的时候,程笑希当然是不信的,可是短短半天的经历,他在外界环境的作用下已经开始去接受精神病人这个身份了,但是……“我,我其实……我不太想相信。”
青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副“如我所料”的表情,接着对他展开了自我介绍:“我叫杨磊,或者你也可以像别人一样叫我恶狼,还想知道更多的事的话,下次手工课的时候来找我。”
接着,自称杨磊的青年将水龙头拧了回去,然后甩了甩已经被冲洗很久的拖把上的水,程笑希在杨磊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继续观察着他。
杨磊和程笑希的身高相仿,甚至比他还高上一点,也许有一米八五。程笑希觉得杨磊只是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沉稳的可靠感,他身材看上去不错,像是过去经常锻炼的人,年纪好像比程笑希大上一些,有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气质。
程笑希看得入迷,直到杨磊把什么东西放在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那是两个装了水的水桶,杨磊已经收拾好准备出去了,而程笑希只要负责拎着这两个水桶跟着他就好。
警卫脸上是有些不耐烦的,但明显他们好像不敢招惹杨磊,便只好把这些烦躁的情绪发泄在程笑希身上,其中一个警卫突然朝着程笑希的后背推了一把,用嫌弃的声音催他:“能不能走快点?”
程笑希一下子没站稳,水桶里的水都洒出了些许,另一个警卫直接把原本挂在程笑希肩上的抹布扔在了地上,还顺带着踩了一脚,“这么快就把地板弄脏了,先把这儿打扫干净了再走吧。”
程笑希伸手去拿抹布,警卫却不抬脚,还是在上面踩着,这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半跪在地上,他用余光看了眼两个警卫腰间别着的电棍,脑内已经在极速思考该说些什么求饶的话了,他见过被电棍电到抽搐的人的样子,他可不想吃这种苦头。
这时,已经走出一段的杨磊却突然返了回来,他直接俯身去扯那块抹布,然后抬眼看了一下警卫,说:“你踩到我的东西了。”
两个警卫都没想到杨磊居然会回来帮这个新人说话,明明在以前、在他们的记忆中,对这个能被称为恶狼的男人几乎从来没有过好的印象,谁也想不到他会帮别人的忙。
警卫马上把腿撤了回去,干笑了两声之后又对着程笑希喊:“还不赶紧去干活儿。”以此来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程笑希肯定也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杨磊威风不代表他能威风,再说他和杨磊也不熟,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回来帮他一把,为了不继续惹麻烦,程笑希赶紧提了水桶和抹布跟着杨磊快速向前去了。
在这之后,杨磊都没有和他有更多的交流,也许是因为警卫一直监督着他们,程笑希一边老老实实地打扫着,心里一边想着刚刚杨磊说的话。
杨磊的问题是什么意思?杨磊问他相不相信自己是一个病人,很明显,他的回答是杨磊想要听到的答案,所以难道他确实是个正常人?杨磊好像是知道这背后有什么内幕的样子。
程笑希一时想不明白,但他觉得杨磊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可怕,也和其他人嘴里的不一样,甚至称得上是一个好人。在做完卫生后,程笑希又回到了自己的病房,接着就是无聊的在胡思乱想之中度过一天。
每天晚饭时刻李护士都会专门进来一次,他会带着程笑希不认识的药,在监督他吃下去之后再离开,李护士说那是帮助他稳定自己的精神状态的、以及治疗他病症的药物。
第二天,程笑希就明白了杨磊提到的手工课是什么意思,他一大早又被李护士喊醒,然后来到了之前听过讲座的那间教室。据说做手工是易操作的简单又基础的心理疗愈手段,病人们都很喜欢这种能放松的休闲时刻,只可惜美妙手工课每周却只有一次。
程笑希想起杨磊的话,便在入座的时候专门绕了半圈坐在了杨磊的对面,还像之前一样,杨磊的周围是没有人坐的,在程笑希坐下去之后,他也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许多视线,其他病人可能都对他的行为感到意外。
看见他坐下之后,杨磊把原本桌子上放着的一叠彩纸都给他推了过去,程笑希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想开口发问,却被杨磊用一个眼神阻止了,然后杨磊手指敲了敲桌子,程笑希顺着对方的眼神看过去,发现杨磊看的好像是彩纸。
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程笑希还是顺着杨磊的意思摆弄起了彩纸,不过他不会叠什么东西,只能随便折着玩。
杨磊坐在他对面,突然就从裤兜里掏出盒烟外加打火机,点燃之后沉默地抽了起来,程笑希被这种嚣张的行为震惊到了,可警卫居然对这种行为视而不见。
他根本无法理解杨磊从哪儿变出来的香烟,打火机肯定也算是危险物品吧?杨磊到底是有多少特权啊!
程笑希一边腹诽一边摆弄着彩纸,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好像摸到了一张不一样的彩纸,那张纸摸上去比其他的厚一点,他放在眼前观察,发现好像是两张纸被合在了一起,如果对着灯光,能隐隐看出里面写了字。
在这时候,坐在对面的杨磊咳了一声,像是清嗓子,引得程笑希马上抬头与他对上了视线,这下程笑希好像明白了,他心领神会地把这张纸又叠了几下,然后偷偷藏进了自己的袖子里。
这之后程笑希就有些坐不住了,恨不得手工课能早点结束,他好回去偷看杨磊到底给他写了什么东西,居然还要用这么曲折隐蔽的方式传递给他,是在防护士和警卫吗?可其他病人明明都觉得杨磊和医院是一伙的,这背后的关系比明面上可要错综复杂许多。
在程笑希坐立不安地熬时间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争执的声音,他转过头去,看见是那个被称作小偷的男人好像又在找芭蕾的麻烦。
“芭蕾,你刚刚是不是又偷偷藏刀片了~?”小偷站起身来后再俯身向芭蕾凑过去,瘦小的女孩被男人压迫地不断向后,几乎快要从椅子上滑下去了,“你不要胡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
“我当然是两只眼睛都看见了呀,这桌子上原本有两个崭新的美工刀,现在其中一个已经没有刀片了,那是谁把它们拿走了呢~?”小偷直接绕到了芭蕾的后面,然后伸手向着少女的大腿伸了过去,“让我看看……你是藏在这里了吧……”
芭蕾浑身颤抖着,娇小的身躯终于爆发出了力量,她一巴掌拍开了小偷伸过来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喊:“滚开!别拿你的脏手碰我!”
小偷立马站直了,双手向上比了个投降的姿势,接着用了更大的声音喊:“护士——我要举报芭蕾私藏了美工刀的刀片,就藏在她大腿上缠的绷带底下!”
结果护士没过来,倒是过来了个五大三粗的警卫,他一伸手就想直接掀开芭蕾的裙子,芭蕾死死咬住下唇,也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裙子,可她的力量是不足以与对方抗衡的。
这时候小偷却又出现了,他抱住警卫另一条胳膊,作出一副“妩媚”的姿态,程笑希觉得这个形容词是最合适的,绝不是他的词库太浅薄。
“警卫大哥,这种事就让护士姐姐来做吧,您还有别的事儿要忙呢~”他将自己的手掌叠在警卫的手背上,牵引对方去摸他的臀部,暗示意味十足地说:“比如这种事,你说对不对?”
警卫立马乐了起来,小偷一向喜欢做这样的事,程笑希都已经略有耳闻了,这个长了张漂亮脸蛋的男人行事一向放荡,从警卫到医生、护士、甚至是病人,都会成为他的目标。而此时在小偷突然凑上来转移了警卫的注意力后,教授也趁此时间去叫来了一位女护士。
护士拆开芭蕾大腿上的绷带后找到了被藏进去的美工刀,刀片因为被绷带勒紧,一端已经和肌肤相接,在力量作用下划开了肌肤造成了伤口。
程笑希趁这时候扫到,芭蕾在绷带被掀去后,暴露出的大腿上布满了丑陋的伤疤,像许多条小虫子扭曲地爬在上面,让他下意识地干呕,程笑希根本想不到一个白净的少女身上其他部位的肌肤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随着刀片被没收,美工课在这一场闹剧中结束了,程笑希急匆匆地回了病房,再三确定李护士的脚步声已经走远后,才把藏在袖子里的小纸片拿出来。
他背对着病房的门,把纸片藏在自己身体形成的阴影里,发现纸上写的字并不多,第一句是“不要相信医院的工作人员”,第二句是“尽量不要吃药”。
医院的工作人员指的都是哪些呢?程笑希思考着,是医生、护士和警卫这三大类吗?那么医院内的病人肯定是不属于工作人员的吧,意思就是病人是可以相信的?
第二句,不要吃药……这个有点难办,每次李护士都要看着程笑希把药吃下去才肯走,他觉得杨磊这么说,就一定是说明药有什么问题,肯定是会对他造成不良影响的药物,这让程笑希一下子就不敢吃了。
当天晚上程笑希就做了尝试,但是他根本反抗不过李护士,他发现他也许没有办法做到不吃药。于是程笑希选择从另一角度解决,比如在李护士离开之后,再抠自己的嗓子眼把刚刚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只是这样做实在是有点恶心,还有可能在形成习惯后造成厌食。
当程笑希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沾沾自喜的时候,第二天一早就被李护士发现了他的所作所为,可能是过去就有像他这样不听话的病人,护士一眼就看出来了他是不想吃药,或者说,他们确实对病人有没有吃药这件事十分在意。
李护士转身出了病房,过一会儿叫来了程笑希曾经见过的何医生,何医生还是那样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只是他说出的话却让程笑希觉得可怕。
“299,我听李护士说你出现了类似厌食症的行为啊,这可是一种慢性自杀现象,希望你最好不要再这么做了哦?”何医生一边说着,一边招手将已经站在门外等待的几个护士叫了进来。
他们朝着程笑希走来,这架势把他吓得要哭出来了,他根本想不到只是吐了一次药就能受到如此的重视,“不……我没有,我没有厌食症……”
在他颤抖着说着的时候,两个护士一左一右将他按在了病床上,然后由李护士来依次为他扣好之前一直在病床下垂着的束缚带,很快,程笑希就发现自己已经全身都动弹不得了。
一个将他的牙齿上下托起、强制他张开嘴巴的铁质器具扣在了他的脸上,这让程笑希无法再说出一句拒绝的话,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这家精神病院的可怕之处。
李护士又拿进来一个连接着导管的漏斗状器具,导管插进了他的喉咙里,那种感觉很恶心,他想吐,想让他们把这个东西拿走,但通通做不到,药混着米汤从顶端顺着导管被灌进了程笑希的食道里,这大概就像他曾经听说过的填鸭式喂食。
无助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内心,眼泪也在争先恐后地从他的眼角流出,直到护士确定所有东西都灌进去,并确保它们已经顺着食道进了程笑希的胃里之后,才把那两个器具卸了下来,然后为他换上了一个可以使他没办法再抠着自己的喉咙把东西吐出来的铁罩。
“等明天吃饭的时间护士会来帮你把这个东西拿下来,为了确保你不会再做不配合治疗的行为,接下来的一周你都要戴着这个东西哦,当然,上课的时候可以取下来。”何医生向他补充解释,然后让李护士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带。
等那些人都离开了并关上了病房的门之后,程笑希才敢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的哭,扣在他脸上的东西有点像给大型犬用的止咬器,除了让他没办法去抠自己的喉咙之外,甚至还让他没办法开口说话。
他好像终于懂了芭蕾为什么会说那些人是“坏医生”,从医生到护士,根本没有一个人把他们这些病人当作人来看待吧?程笑希觉得至少他在那些人的眼里根本算不上一个人,大概只是可以被强制喂食的鸭子,或者是可以被人类随意控制的狗。
什么“尽量不要吃药”啊……都怪杨磊,要不是杨磊那句话他才不会想到去把药吐出来,现在好了,他所有不吃药的办法都没有了,他也不想再经历一次刚刚的事情了,对于程笑希来说,他宁愿去吃那些不知道是什么的药片,也不想再被导管插进喉咙里喂食。
在刚刚他全身动弹不得的最无助的时候,程笑希发现他第一个想到的渴望来拯救他的对象居然是杨磊,他的社交圈到底是多么的狭窄,才会让他第一反应是向一个刚认识几天并且完全不了解的人求助。
可惜杨磊没有那么厉害,至少在这种时候没办法回应他的期待。
就这样,程笑希过了几天除了吃饭以外的时间都不能张嘴的日子,直到下一次讲座,他早早地从听到声音起就等李护士来开门了,现在他无比老实地听李护士的话,短时间内可能都不会有反抗的心思了。
病人们出了病房后在走廊里排着队,程笑希发现警卫好像比以前多了不少,之前的讲座和手工课的时候好像只有四个,这一次翻了倍,变成了八个。
他等着队伍前进,却突然听到了前面的队伍里好像爆发了争吵,一个他没见过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把芭蕾推到了地上,瘦小的女生一下子整个人撞在了身后的墙上,却只能蜷缩起身体不敢反抗。
“贱货,你什么时候又藏了刀片自残的?你知道你这样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医生一边骂着脏话,一边继续抬腿踹向根本不敢反抗的少女,更可怕的是,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去阻止他的行为。
程笑希想去帮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但他在这些辱骂声中也开始浑身颤抖起来,他又想起了反抗的下场,他惊讶于没有人上去阻止的同时又想到,难道给他一个机会,他就敢出这个头了吗?
在程笑希因为自己的想法陷入了新的恐慌中时,那个被称为教授的中年女人走出来了,教授总是穿着整齐,连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苟,她护在了芭蕾身前,就这样挨了两脚,医生才反应过来,而教授的发型也因此变得凌乱。
她说:“现在又到了警察来岛上的时候了吧,你敢在这种时候闹出大事来吗?”锐利的眼神从镜片后穿透出来,医生听到了这句话后好像僵硬了一瞬,很明显,教授的话说到了点子上,他可不敢在这种时候突然闹出人命。
他跺了跺脚缓解尴尬,像作出一副今天是他放了她们一马的姿态,然后对着队伍大喊:“看什么看,赶紧去教室上课!”
教授将芭蕾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前后帮芭蕾拍打着身上的灰,却全然不顾自己的白衬衫上还挂着几个鞋印。教授一向是这样的,她对每个人都十分刻薄,总在说着令人难堪的话,却有着十足的好心眼。
而刚刚他们之间的对话,却让程笑希从中敏锐的注意到了一点——警察,原来这就是警卫增多的原因吗?医院害怕他们在这种节点闹事,正常的医院肯定不应该害怕检查,那警卫的增多是否是一种心虚的表现呢?
程笑希虽然不知道这间医院里还有什么秘密,但他知道无论什么医院肯定都不能虐待病人,从这一点上,这家医院做的事就一定是不对的!他现在多么希望警察能把他们解救出去啊,哪怕要他接受自己真的是一个精神病人也好,至少让他换一个正规的医院吧!
进入教室后,教授特意坐到了程笑希的旁边,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两人并排坐着,都没有看向对方,教授只是身子靠近了他一些,低声说:“你去接近恶狼了,这不是一个好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