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俗人总是比坚持追求的人要快乐许多。

杨磊在刚进了圈子正式当上导演的时候，他尚且还有着一星半点的艺术追求。但很快现实就让他认识到了艺术从来不是面向大众的东西，作品没有受众就无法被更多人看到。

好在他从来没抱有过什么乌托邦的幻想，杨磊一向认得清现实。想在圈子里混得好、当上大导演，那就顺应市场、搞点商业化作品不就行了？

能屈能伸，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十年过去，杨磊已经成为了捧出不少红极一时的明星的造星专业户杨导。被他捧出来的人不一定是个好演员，但一定是个能带起无数流量的好明星。于是，圈内不知道多少默默无闻的新人都有着被杨导提携一把后一飞冲天的美梦。

只是杨磊这名气越大，自然也就越不好请，想搭上他这条枝渐渐变成了件不容易的事。

但是人，他就总有点爱好。圈内不少公司为了投其所好，不断试探着摸索出了杨磊的心思，这杨导——喜欢男的，最好还是那种长相柔和性格乖巧的男生。

这类小明星又何尝不是一种流行趋势，众公司想推出的人与杨导的爱好就这样不谋而合。于是圈内逐渐传出了一句话，说这杨导向来用上半身选女演员，用下半身选男演员。要是能被杨导看上，可是天大的福气。

恰逢杨导刚给自己放完一年的假，准备要找点活儿干，就受人之邀去参加了圈内的聚会。

想和他说上几句话的人很多，但当他不想与人交流的时候，别人自然也就找不到机会。他一个人坐在长沙发上，身边坐的都是他的老熟人，来找他的人都被他这些哥们儿打发走了。

杨磊一个人摇着香槟，从酒液中看起了远处被折射到变形的宾客们。

他看起来像过来当个吉祥物似的，实际上心里却在相着下个要捧的对象。看看有没有合他眼缘看着顺眼的，直接找过来乐呵乐呵。

然后，他就一眼相中了离他很远的一个圆脸男生。

杨磊问了声身边的人，得知那人是出身娱乐公司新包装的男团成员，人气温但不算火，头上有个人气更高的压着。男团的成员们目前也都到了准备单飞接个人业务的阶段，这位肯定也一样。

他摩挲了下下巴，轻笑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天生尖锐的牙齿，像野兽盯上了合心意的猎物，“想办法让他们公司来找我。”他说。

其余人应完声后，杨磊就颇为满意地把刚刚摇了一晚上的香槟一饮而尽，然后起身直接离开了。

没过几天，果然就有公司眼巴巴地找上门来。

杨磊看上的那个男生叫程笑希，入行没多久，对外的人设一直都走得是一个天真无害的路子。一般这些外在的包装很可能和本人毫无关系，但程笑希确实是个例外，多少还带着点没被污染过的纯真。

公司安排他去见杨导，他只觉得自己得了个好机会。虽然他不了解杨导这个名字背后有什么隐藏含义，但还是知道那表面上的捧谁谁红的名导身份的。

他欣然接受了这件事，一点异议都没有。公司还觉得他是个上道儿的人，没人想到程笑希是当真不知道这事不是明面上那么简单。

等他去见这位以前只听过名字的大导演时，程笑希虽然觉得晚上和酒店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将其抛之脑后了。

和这种大人物见面，程笑希作为一个圈内新人自然要显得有礼貌一点，首先他就不能迟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将近一小时的时候程笑希就已经坐在了酒店的房间内。

不知道杨磊什么时候会来，也不知道这场会面会发生些什么。程笑希多少有些坐立不安，忍不住来回在房间内踱步转圈。

杨磊见了他会说些什么？会不会问他许多问题？会问些什么问题？他要是答不上来可怎么办……程笑希的脑子里都被自己接二连三蹦出来的想法塞满了，他生怕自己一会儿没答好杨磊问他的话，导致自己错失这个大好机会。

直到开门的声音突然响起，程笑希一下子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停在了原地——是杨磊来了。

虽然这是程笑希第一次见到真人，但他肯定是认不错的。于是，他更紧张了。

杨磊随手把外套扔在了沙发上然后坐了下去，他靠在沙发背上接着两腿交叠，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沙发扶手。那双过于浓黑的眼仁看向程笑希，就已经自带了十足的威压。

“你到了多久了？”杨磊随口问了一句。

程笑希觉得他不该特意说出自己来得多早，显得像是在得意什么似的，于是回道：“没多久，也就刚到一会儿。”

接着杨磊就没再说些什么，毕竟杨导觉得这事用不着他去伺候别人。

可程笑希又不知道杨磊的意思，一时之间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他觉得自己站在一边儿怪尴尬的，却又不敢直接坐下，他总不能就这么直接坐到杨磊旁边儿去吧？可这对方不说话……他又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程笑希已经在疯狂思考到底找个什么话题打破沉默比较合适的时候，杨磊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你……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他问。

程笑希一下子冷汗直冒，他是来干什么的？他不就是来跟大名鼎鼎的杨导见个面吗……？！但是对方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肯定是误会了什么，可是……

在一瞬间程笑希的大脑运算成一团乱麻，最终他觉得，这时候他该说实话。

“我……可能确实不太知道。”

??

杨磊一直在沙发扶手上来回律动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终于理解了面前的这个人刚刚都在发什么愣。这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难道他的公司和经纪人就没跟他说明白吗？

看着程笑希那副紧张到眼神都发虚的样子，杨磊排除了对方在装纯的可能性。

他笑了一下，说：“那你先去洗澡，一会儿我让你知道知道。”

这下子程笑希可算听懂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只误入歧途的无辜小羊羔，傻不拉叽地把自己往恶狼嘴里送，在狼要下口把他吃干抹净的前一秒他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杨磊看着他脸色几经变化，甚至还有点想退缩的意思，又笑着说：“现在离开的话，你得好好想想这后果你是否承担得起。”

很显然，程笑希还没有做好卷铺盖滚出娱乐圈的准备，他才入圈多久啊？总不能现在就原地退休吧……

一瞬间他的脑内闪回过许多名言金句，诸如“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一类的，甚至还联想到了什么勾践卧薪尝胆的历史典故，这么多先人为他作榜样，他怎么就不能踏出这一步呢！

程笑希成功说服了自己，连带着走路都又充满了力量与自信，丝毫没有注意到杨磊看着他的背影露出了更加戏谑的笑容。

一个晚上的时间，程笑希成功地在经历了一次潜规则后上位了。

在睡醒后发现杨磊的心情似乎还不错时，程笑希展开了对前一晚的回忆。他只依稀记得自己可能有点丢人，但杨磊已经满意了的话……他直接把那些事都屏蔽掉也没什么吧？于是，程笑希毅然决然地把那些记忆从自己的脑子里打包删除了。

就是杨磊这人的段位可能有点高，吃十个他都足够了。明明程笑希不觉得自己以前对男的有什么兴趣……也被杨磊看得总是忍不住脸红。

还在一旁看手机的杨磊自然注意到程笑希已经醒了，而且还在不停地偷着用余光瞟他，这人似乎觉得自己藏得很好，绝无被发现的可能。

但杨磊一向有着十足的恶趣味，他一把将被子掀开，让拿被子当掩护的程笑希直接暴露出来，吓得像只耳朵都支楞起来的小兔子。这一下子让杨磊本就不错的心情变得更加愉悦。

他一手掐住对方的下巴，然后略微俯身低头吻了下去，末了还在那双已经因为充血而红肿的嘴唇上咬了一口。

杨磊的牙齿很尖，搞得程笑希下意识地害怕。不过杨磊确实没用多少力气，让这个行为显得更加暧昧。

接着他就在程笑希再次缩进被子里的时候去洗了个澡，换完他在酒店里日常备好的衣服后扬长而去。确定杨磊大概不会再折返后，程笑希莫名其妙心虚得跟做贼似的再次遛进了浴室，然后抱起了自己的手机。

他现在既不想耽误洗澡跑路的时间，也不想按捺自己迫不及待找经纪人吐槽的心情。

打开对话框，程笑希狠狠地发出去一句：“哥啊！！！你怎么不告诉我此行有什么凶险啊！！！”后面还接着七八个或是愤怒或是悲戚的表情包。

经纪人那边也回得快，他问：“祖宗合着你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个事？那还答应那么痛快？？”

“我……我就是不知道才答应那么痛快的吧？？？”

坐在浴缸里捧着手机，程笑希一张脸都皱巴在了一起，因为他正和经纪人发的有来有回，就突然收到了杨磊的好友申请。

人家杨导屈尊纡贵地来加他好友，他又不能不通过。就是在通过的时候，程笑希总有种自己在泥坑里越陷越深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像自己把自己往里埋。

还好很快他的回报就来了，杨导这人是真能处，便宜他不白占。

程笑希想也没想过的一拍戏就演一番居然变成了现实，甚至杨磊还拉来个程笑希觉得自己高攀不起的女演员演女主角。

这一下给程笑希吓得，他又不是科班出身，毫无专业可言，一下子让他去和来头这么大的演员们搭戏，这是不是有点像逼小学生做高数题了？杨导这捧人好像有点太不看实际条件了吧……！

程笑希又怂又怕又紧张的这些点，杨磊想都没想过，他直接亲自下场带程笑希，让程笑希本以为自己要从入门到入土的演戏生涯被妙手回春。

开机前的两个月他就天天被杨磊拎着上课，对方出乎他意料的正经，对每天的进程颇有规划。就是白天教完该教的之后晚上可能发生点动手动脚的事。

从杨导特训班毕业到开机，程笑希觉得自己的未来无限光明。

整日里跟杨磊待在一起，他心里还默默存了个给杨磊打分的小本。这小本几乎是天天往上面加几分，杨磊又教他本事又没少照顾他，除了给他资源捧他这事之外，在扮演一个好情人这件事上也是格外出色。

搞得程笑希觉得自己要被杨磊日久生情了。

真开拍的时候他再一次见识了杨磊的本事，虽然杨磊现在走商业路子，但他能成为大名鼎鼎的杨导自然不可能没真才实干。

而且就算有了“潜规则”这件事，杨磊的态度也不是根本不在乎程笑希演出来是个什么质量，反而对他几乎和其他人有着一样的要求，程笑希在这种一视同仁的对待下对杨磊产生了一种感激之情。

这就好像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杨磊教了他足够他走下去的东西，比程笑希预期中的正式太多了。

难道杨磊不是只把他当作一个消遣？难道他不只是一个资本的消费品吗？渐渐的，程笑希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于是程笑希越来越认真、越来越努力，比先前多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又像是想证明自己，又像是想让杨磊因此对他高看一眼。他自己不太清楚，但无论怎样这都不是件坏事。

勤勤恳恳一直忙到杀青后，程笑希才终于放松下来，想起去跟自己的经纪人聊聊他多余的小心思。

“哥……你说，我跟杨导有没有可能？”不好意思当面说，程笑希再次选择了和经纪人隔着屏幕聊天。

“啥意思？你不是已经攀上杨导这根高枝儿了吗？”

“我是说……再进一步那种。”

经纪人理解了程笑希是什么意思后当场瞳孔地震，敲屏幕的手指都更用劲儿了。

“不是，祖宗，你这是更进一步吗？你这是想蹬鼻子上脸啊！”

“你可别缠着人家大导演把人家惹毛了，不然咱们都没好果子吃！”

程笑希看着屏幕上极速弹出来的两个气泡，一下子挎着脸撅起了嘴，虽然他好像是点儿异想天开，但也不想看着别人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有种一棒子给他敲醒了一样的疼痛感。

但他在被明确拒绝，或者说在被杨磊踹走之前，他都还不想放弃。

可惜杨磊确实对程笑希没有更多的感情，培养一个新演员也是这位导演的一大兴趣，更何况他发现了程笑希其实颇有天分，而且还是个愿意付出努力的可造之材。

所以他花了不少心思培养程笑希，但也仅限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