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片刻,风惠然轻声说:“只是想跟你说说话,有些话平常说总觉得太别扭。”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荀酹把酒壶还给风惠然,“想说什么就说吧,我知道这几天你心里揣着事,我现在恢复得挺好,你也不用替我担心了。”
风惠然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直视着荀酹的眼睛说道:“在这个时候你让灭蒙认了主,让仙族都知道我回来了,让所有仙官都看到了我,我总觉得你在给我铺后路。圣器我们已经拿了三个,可你并没有丝毫轻松,封印封不住后土,到时候你要去堵窟窿,你怕你走后没有人照顾我,所以把我托付给了仙族,是不是?”
荀酹的眼神变得十分复杂,他慢慢直起身,把脸凑到风惠然的脸前。两个人的距离非常近,近到似乎荀酹一说话两个人就会亲在一起。就在这样的距离之下,荀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病了?”
“啊……?”
荀酹弯起手指弹了一下风惠然的额头,然后靠回到树干上,说:“按照凡人的说法,你这是被迫害妄想症!”
风惠然:“……”
“谁跟你说封印封不住后土了?谁又跟你说我一定会去堵窟窿?我让灭蒙认主有错吗?你本来就是她的主人。我让这帮小仙们都知道你回来又怎么了?你长着一张跟当年的泪珠儿一样的脸,我把你带来仙庭,咱们俩人同进同出,然后我告诉他们你不是风大人?谁信啊?”
“你可以不带我啊!”
“我要是把你扔在凡间,你会不找我吗?你能忍受得了三天甚至更长时间不见我吗?依照您风大局长的个性,不得把地府掀个底儿掉?我好不容易把地府那些东西都给处理干净了,您再这么一闹,这帮阎王岂不是更压不住了?”
风惠然摸了摸被荀酹弹过的额头,低着头不出声。
“东海回来之后,我确实说过封印最多撑三十年,但那是因为我知道当年神农樽损毁严重,我以为神农樽和姜酉都找不回来了。”荀酹喝了口酒,放缓了语气说,“可是现在神农樽基本复原,姜酉虽然还在睡着,但他醒不醒也并不那么重要。令正谷底我们用的法阵是个试验,我带着谢挚、石珊珊、隋凌和神农樽的本体一起,不仅能破了神农的结界,同时还能把句芒杀了,就证明我们几个的力量加起来已经跟上古神族差不多了。伏羲设下的混元八卦阵现在是松了,而不是彻底破了,如果我们能再拿回伏羲琴,抢在后土冲破封印之前把这个松了的盖子拧紧,一切就都解决了。”
“真……真的?”
“骗你是小狗!”
风惠然问:“那你说实话,到底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我不想再送你入轮回了。”荀酹轻声说,“我既不想送你入轮回,也不想看你在忘川之中为了执念煎熬千年。我知道那有多苦,我受过了,就不想你再受。现在所有人都没有办法唤醒你,我只是想……想带你来蓬莱试试。这里有你的坐骑,有忆风苑,还有如今世间唯一跟当年钟山有联系的建木,有对凡人来说百利无害的纯粹灵气……唔!”
那些没说出来的话,都化在了这个带着酒香的绵长一吻中。
过了很久,风惠然才放开荀酹,揉着自己已经红肿的嘴唇说道:“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你也没问啊。”荀酹甩了甩袖子,“谁知道你在没人的时候脑补了这么一场撕心裂肺的大戏!我觉得你不当编剧可惜了,要不去搞个兼职?”
“讨厌!”风惠然仰头,把壶里的酒喝下去大半。
“你慢点儿,这酒后劲大。”
“我酒量很好的。”风惠然用酒壶碰了一下荀酹手中的酒壶,“再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茶室内间锁住的那个屋子里面是什么?”
“我不知道。”荀酹回答说,“那是当年你锁在钟山上自己房间里的,我只是原样搬了过来。我当时想着,既然你上了锁,这屋子里的东西一定很重要,所以把这个挪了过来。”
“你是说那个锁是我锁的,你也打不开?”
荀酹:“我确实打不开。燧人没封门之前我回过钟山一趟,女娲宫都成废墟了,只有那个房间还完好无损,这么结实的东西,我当然得拿回来看看了,结果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打开。你试了吗?”
“我就是没打开才问你的。”风惠然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没准等我找回记忆就能打开了。”
“或许是机缘未到吧。”荀酹默默喝了一口酒。
风惠然问:“这里的灵气既然这么充足,那我在这儿住三天,是不是能多活几年?”
“没试过。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以凡人之躯来到蓬莱的,一切都是未知。”
“合着我是个小白鼠啊!”
“也没准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你怎么了?”
风惠然扑到荀酹身上,含糊地说:“我好困啊……”
荀酹连忙扶住风惠然:“让你别喝这么猛,就是不听!醉了吧?!”
“我千杯不倒!老公,我们睡觉去好不好?”
“……”荀酹把风惠然手中的酒壶收走,抱着他回到了忆风苑的寝室。
号称千杯不倒的风局长一醉就醉了个彻底,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人间了。荀酹侧躺在床上,撑着头看向他:“清醒了吗?”
“头疼……”
“这是宿醉。”荀酹在他额头拍了一下,“还有记忆吗?”
“我们回来了?”
“看来还断片儿了。”荀酹难掩笑意地说,“知道你喝完酒都干什么了吗?”
风惠然眨了眨眼:“我?我丢人了?”
“嗯……现在整个蓬莱应该都知道风大人特别爱我了。反正最起码忆风苑旁边那几个仙宫中的小仙们昨晚大概是没睡好,听风大人念叨了一晚上。”
风惠然猛地坐起来:“不可能!嘶……头好疼!”
“你可以接着睡,反正也差不多又到睡觉的时间了。”
“?”风惠然连忙去摸手机,发现已经是晚上快七点了。他茫然地说:“我这是睡了一天?”
荀酹认真地点头。
风惠然难以置信地说:“我喝多了?然后说胡话了?然后你把我带回来?然后我一直睡到现在?”
“完全正确。”
“怎么会这样?!”风惠然揉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仙族的酒这么厉害?我觉得我没喝多少啊!那一壶半斤都不到吧?而且那酒不是杏花酒吗?没多少度的。这不对啊!”
荀酹笑得十分开怀:“那个酒壶,学名叫做无量壶,你也可以叫它无底洞,简单来说就是想喝多少有多少。”
“……你故意的!”
“我没有。”荀酹连连摆手,“我都说了让你慢点儿喝,是你自己一个劲儿地灌自己。”
风惠然:“……”
荀酹笑着说:“饿了一天了,起来吃点儿东西吧。陪你吃完饭我就该去地府当值了,你可以继续睡,或者回忆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噢……”风惠然揉着太阳穴慢慢下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