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数万年,风惠然觉得自己脑海里被塞了太多东西,那些曾经的欢愉、悲伤、心痛和无奈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让他鼻子发酸,心里堵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但却不想睁开眼,过去和当下的纠缠,甚至比让他昏睡过去的天谴更加折磨人。但,终归是要面对的。
风惠然轻轻动了一下手指,立刻就被一只熟悉的手握住。
“醒了吗?”荀酹轻声问。
风惠然缓缓睁开眼,笑了一下,说:“怎么哭鼻子了?”
“被你吓死了。”
“扶我起来吧。”
荀酹立刻轻柔地将风惠然扶起来,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风惠然握住荀酹的手,“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现在是凌晨五点多,不到六点。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找点儿吃的吧。”
“别走。”风惠然直接把荀酹的手臂环在怀里,“让我靠一会儿,跟我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荀酹坐到床上,让风惠然把头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才说道:“渊弦的肉|身已经没有了,只剩下灵体碎片。想要复原灵体,就需要找到伏羲琴,而且要快。如果一直找不到伏羲琴,渊弦最后还是会消散。”
“你的感应失效了?”风惠然问。
荀酹摇头:“别说我了,渊弦她自己都找不到。石珊珊把渊弦暂时安顿到了蓬莱,等她的灵体稍稍恢复一些之后再做打算。”
“封印怎么样?”
“还好。”荀酹回答,“后土暂时出不来。我想着等你醒来之后就先回酆都,我觉得咱们得从长计议。”
“可以。”风惠然靠在荀酹肩头轻声说道,“原来天谴是这么疼……这些年你真的辛苦了。”
荀酹搂过风惠然的肩膀:“我不觉得苦。倒是你,现在身上还疼不疼了?”
“疼啊,要老公哄才能好。”
荀酹:“……”
“不开玩笑了。”风惠然说,“我本来是想等完全恢复再告诉你的,但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必要了。天道从不罚凡人,我却被天雷打了一下,你不傻,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是。”荀酹点头。
“我已经能自如使用盘古钺,本以为这次醒来就是真的醒了,但是……”风惠然叹了口气,“我刚才试了一下,还是没有感觉。所我现在应该还是个凡人的身体。”
“我知道,你的三魂七魄还在。”荀酹安慰道,“不过没关系,即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想问你个问题。”风惠然说。
“问吧。”
“这世间有没有能侵入人梦境的法术?”
“有。”
“那你对我用了吗?”
长久的沉默之后,荀酹僵硬地收回了搭在风惠然肩膀上的手臂,低下头轻声道了歉:“对不起。”
“为什么?”
荀酹说:“我想让你早点醒过来。既然你总要知道,不如借着这个机会让你全部都了解清楚。”
“说实话。”风惠然的语气依旧温柔,但却带着坚定。
又是一阵安静到几乎听不见呼吸声的沉默。荀酹终于松了口:“你坠入的并非普通梦境,而是记忆迷图。走出记忆迷图对神族来说不是难事,甚至你曾经拿记忆迷图当做训练自己意识的工具,我以为你自己能走出来的。但是昨天上午你的三魂开始飘忽,虽然是在沉睡,但可以感觉到你非常激动。我不得已进入你的意识,发现你在记忆迷图里不停碰壁,找不到出路,我才出手拉了你一把,否则你会有生命危险。”
风惠然攥住荀酹的手,说:“你给我植入了一段记忆,对吧?”
荀酹点头,又不甘心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你很聪明,那段记忆也非常巧妙,我险些就发现不了了。”风惠然说,“但是刚才我在看着你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梦境里的问题。确实,梦里面大部分都是我的记忆,可是中间有一段,是你的视角。”
荀酹愣了愣,然后苦笑着问:“是我们化形那段?”
“是。”风惠然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是以娘娘的视角在看故事。娘娘是盘古元神所化,带着盘古陨落时的记忆这很正常,到后来我看到了娘娘造人,看到了伏羲建立轮回,看到了有巢他们与凡人共处,心中所感皆是来自娘娘。我比你晚化形,如果弱水河畔那段记忆是属于我的,那我应该站在娘娘的视角看你,但实际上我当时是站在你的视角看到了娘娘眼中的惊讶,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在心中有所感。你用我们化形时候的记忆把我从‘鬼打墙’里面拽了出来,我说的没错吧?”
荀酹点头。
“为什么我会在记忆迷图里到处乱撞?”风惠然问。
荀酹:“一部分是因为你原本七魄就非常不稳,又挨了天谴;另一部分可能是因为你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你怎么就确定用那段记忆能把我拉出来?”
“我猜的。我知道你其实一直都想了解当年发生过的事情,所以就试探着用我们最早的记忆来引导你,还好一次就成功了。只是你……我没想到短短半个时辰的时间差就让你发现了问题。”
风惠然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样,一把抓住荀酹的手臂:“不对!你不是不能给我记忆吗?”
“那不是给你记忆,而是我在回忆。”
“吓死我了。”风惠然长出了一口气。
荀酹:“突然多了这么多记忆,你还好吗?”
“有一度我很混乱,因为那里面有我的感觉,也有娘娘的感觉,还有你的视角。不过我补天离开之后的那段所见所感,全部都是你的。你哭也不是因为被我吓的,而是跟着我一起又经历了一遍我离开你的过程。”风惠然再一次把荀酹搂紧怀里,“小傻瓜,后面你怎么求的伏羲,怎么进的忘川,我都不可能知道,娘娘更不可能知道,那只能是你的记忆。是你沉浸在那段记忆之中,刹不住车了。”
“对不起……”荀酹把头埋在风惠然的臂弯里。
“说什么对不起!”风惠然哽咽道,“你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以后也不许再说了,听见没有?!”
“好。”荀酹紧紧抱住风惠然的腰。
“大人,你刚才让……对不起我错了我这就出去!”
风惠然放开荀酹,无奈地说:“这个谢挚!”
荀酹和风惠然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他别过头去擦掉眼泪,深呼吸了两下,才对着外面说道:“进来吧。”
谢挚探进来一个脑袋,眨着眼睛问:“现在不打扰了?”
风惠然长出了一口气:“不打扰,但我想打你。”
“风惠然同志,体罚员工可要不得。”谢挚笑呵呵地走进来,把手中的纸杯送到风惠然面前,“这是刚才大人让我准备的,说你醒了之后让你喝。”
“什么东西?”风惠然看着杯子里黑乎乎的液体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