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愿望,生命的进程既不是偶然,也非必然。每一步都牵引着下一步,每一个转弯都面向了不同的方向。”(林清玄)
国庆假期,孟淮山肩负着父母的嘱托和承欢膝下的重任,主动请缨,独自驱车200多公里,从D市赶到Y市探望他的祖父母。
他的祖父曾经虽是退休干部,身居高位,但却不是那种端着架子顽固执拗的老传统,脾气随和,性格开朗,喜欢向年轻人请教学习新事物,也惯会做温润好入口的心灵鸡汤,是个擅长做思政的春风化雨式的人物。
祖母退休前常年做纪律检查工作,倒是个风风火火又硬朗干练的老干部,孟淮山小时候相对还是对祖母的严厉更发怵一些,不过还好,他聪明有眼力见,祖母对这长孙的喜欢也是溢于言表。
两位老人唯一期盼的就是在如今身体硬朗的时候,能够看到他们的大乖孙带个满意顺眼的孙媳妇回来,毕竟工作已经三年了,按说也该有动静了,当然这愿望也不能强求,他们时刻提醒自己,把到嘴边的话给压下去,“先别说,先等等,我们可都是开明的长辈。”
其实,孟淮山这次来y市,也还有一丝丝隐隐的期盼。决定来Y市之前的那天晚上,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死乞白赖跟刘康说,让他来Y市找他玩两天,美其名曰是自己一片孝心陪伴祖父母,实则还有另外一层心思,他每天蹲点式陪聊陆茯苓,也该找机会见见面了,而刘康则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纽带,以及最自然的借口。
原本刘康答应得好好的,可一听孟淮山故作无意却一听就很刻意的说:“那什么,你老同学不也在Y市吗?把她约出来吃个饭啊。赶紧提前约,别到时候人家有安排了。”
刘康这家伙心眼可不是盖的,他怎么会这么轻易顺他的意,茯苓虽然从未接受过他的追求,那也是他心目中比较特别的朋友,这求而不得的遗憾让他放不下心中芥蒂帮孟淮山撬自己隐形的墙角。更何况,之前孟淮山暗渡陈仓私下加茯苓好友这事,他可是还记在心里。
“行啊,你是说路金宇吧,我问问他哈。到时候一起约个足球,那可是我和老路的主场,你这靠手吃饭拿家伙的可就不行喽。”刘康哈哈大笑,赤诚得让人觉得这就是他的真心实意。
孟淮山紧咬着牙皱着眉头,克制自己不让对方听出咬牙切齿的动静,他现在只想顺着这4G信号过去,对着刘康那假装憨厚真诚的脸给来一拳。他轻咳一声,冲破自己的不理智,找回求人办事的卑微感,“路金宇还用得着你找啊,他也算是我发小,他陪他老子出国考察项目去了了,你找不着他!别费这劲了!”
刘康继续装傻,”那还有老多呢,我想想啊,这百家姓都能凑全了,我从赵钱孙李给你慢慢捋啊……“
“你捋个毛,少跟我在那装傻,你不知道我说谁?”孟淮山让这老年糕给气炸了。
“你这是考我呢?考我,你倒是给我个提示啊,你就说姓啥吧!”刘康慢悠悠把电话开到免提,打算打个持久战,可别说,刘康这打太极能力算是无敌了,你不是不说吗,我也不强求你,我就看你这装b能装到什么时候。
孟淮山如他所愿被他气得炸毛,“姓陆!看来你在y市人脉可以啊,我也算是给你清算人脉了,到时候人脉共享,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这牵线搭桥的。”
刘康恍然大悟,“姓路,那不还是路金宇嘛!那可是我好哥们。”
“我去你大爷的!咱一个系统的!”刚才还人脉人脉的,现在就快原形毕露了。
李康继续慢条斯理,“一个系统的?那没有姓路的了啊。姓卢的倒是有,但他不在y市,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lu~~,是不是有个歌这么唱,啥歌来着?《花仙子》是不是,小时候很多小姑娘都喜欢看,咱喜欢看《变形金刚》,他们看《花仙子》,唉,说到《变形金刚》,你是喜欢动画版,还是真人版……”
“我靠,你小子逗我呢是吧!你早知道我在说谁,你就是不说!”孟淮山是真的对这场世纪博弈无语了,“陆茯苓!陆茯苓!陆茯苓!你看怎么安排比较合适?”果然是重要的话说三遍,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哦,你早说是女的啊。我这不是觉得咱爷们在一块扯犊子玩dota的,这才是咱正常爷们要约的。你跟人家熟吗,你就约人家。”刘康被他这突然的坦白打断了继续东拉西扯开展世纪博弈的的思路,没来得及调整状态,导致说话的气势明显弱了一些。
“正常爷们要约的,不应该就是美女吗?我不熟,你熟不就行了。”孟淮山豁出去了,他心想,你刘康早就被拒了,也没有了进一步的行动和企图,是不可能再有未来式的过去时,我这也不算是撬墙角。
既然话已说开,脸皮已扯破,孟淮山索性继续在惹怒刘康的边缘疯狂试探,“她到底为什么拒绝你,是不是因为你不够帅?!”
即便刘康这个天秤座老好人再有耐心,也被孟淮山这么直白又有侮辱性的话语给激怒了,“你丫的,你自己约她吧,我和你不约,不约了!有本事你来青岛找我!”刘康真恨如今这触摸屏手机,挂电话听不见响,饶是心里再多火气也没办法想固定电话那样可以把话筒一摔,让对方更深刻地感受到这有力度的愤怒。
孟淮山听着话筒里的嘟嘟声,心想着,坏事了,这可咋办,他这贱嘴可得罪人家干啥,这是求人的时候怎么能刺激人家。少了刘康这个省事的红娘,他怎么完成这次百里赴会的人生任务。
他有点郁闷,但是也不多,毕竟刘康这老伙计他还是了解的,等到时候dota玩起来闲淡扯起来,他多送送助力给他点甜头,不愁他不答应帮忙。
可是这次,奇怪了,刘康还偏不遂他愿。
到Y市的第二天,他还没有把刘康拿下,正坐在院子里拿着手机一边低头思忖对策,一边咒骂刘康小肚鸡肠没有大义。
这是个凉爽的下午,白头发的孟爷爷正在收拾他老人家引以为傲的小菜园,还不忘给他宝贝孙子炫耀,“来来来,看我这葡萄架,我给你剪一串葡萄,让你尝尝爷爷亲手种的葡萄。”防腐木的格子葡萄架,被不嫌麻烦的爷爷用油漆刷成了喜庆的红色。
说起这件事,奶奶就一肚子气,痛诉这老头子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干、自找麻烦,诸如此类。原来是因为在刷漆的过程中,爷爷穿了一件新的灰色羽绒服,结果滴上了不少触目惊心的红色油漆,奶奶为此戴上老花镜上网查“怎么去除衣物上的油漆”,算是费了老劲。
所以,在这秋高气爽的下午,院子里有奶奶厉声的指责、爷爷不满的小小反抗,还有奶奶刚刚洗出来、摆在果盘里晶莹透亮的生态葡萄,孟淮山这承欢膝下的任务完成得很是舒畅。他琢磨着去小区广场溜达一圈,去篮球场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伙计在打球,顺便活动活动他昨天一路蜷缩在驾驶室里的胳膊腿儿。
小区的篮球场上偶尔会有人打球,因为这个别墅区规模不大,原本规划房屋就不算多,所以篮球场只是一个简单的划线场地而已,空闲的时候比较多。旁边就是小区的景观园林区,有一处木制八角凉亭,一弯防腐木环廊,放眼望去,有红叶环绕、金桂飘香,非洲菊盛开,在如今这个季节,景色倒也好看。他一个人扑腾扑腾三步上篮、三分线投篮、带球过人耍了个遍,自我感觉还算满意,便停下来走到凉亭里坐下,把大长腿放到靠椅上倚着栏杆休息。
前方一片波斯菊开得正盛,他想起刘康说的女孩喜欢《花仙子》,噜噜噜噜那一段,心中又暗骂一声。却听到,好像真的有人在唱《花仙子》里这首歌,“大波斯菊做我的帽子……”
他腹诽,看来自己一个男生也没有逃过花仙子的熏陶,在刘康大傻x的提醒下,他算是走火入魔了。但定睛一看,花丛里竟真的冒出一个人来,穿着一条大波斯菊般的花色长裙,突然把两种手臂抬起来,仰头向天摇头晃脑地还在哼着歌,那歌词倒是被魔改了,“fenfenfenfenfenfenfen”,他摇摇头,难不成是个傻子。待那人结束了“fenfenfen”,终于把脸收回来,他差点从座椅上掉下来,他猛地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正打算喊些什么,嗓子却好像被刚才吃过的甜腻腻的葡萄给糊住了,他眼睁睁地看着“fenfenfen”的那人回头向西边16号楼走去,才激动地从凉亭跑出来,目送她走到第5栋房子,推开院门走进去。
* * *
没错,那就是茯苓,她也带着承欢膝下的任务来的,是陪同父母一起看望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
茯苓姥爷都七十好几了,身体还硬朗,还在操扯着教自己女儿女婿给茯苓做她喜欢吃的松鼠桂鱼。
“这个刀,这么划,这么划,别切断了!”茯苓姥爷背着手大声地指挥着。
耳朵背了的人总是担心别人听不到,所以放开的音量起码是让自己听到,但实际效果就是大喇叭。茯苓觉得热闹,幸福。
“淀粉啊,这么洒,这么洒,你看着。不然炸的时候就粘在一块儿了!”
茯苓呲着牙,哈哈大笑,拍马屁的谄媚感溢于言表,“姥爷实在是厉害了啊,特特级厨师也比不上我姥爷!”,本来松鼠桂鱼是茯苓小时候要的,茯苓姥爷根本不会做,为了孙女买了鱼来做,好在茯苓捧场,虽然每次都会挑毛病,但吃起来可不含糊,连那或红或黑的汤汁都拌了米饭吃下肚。所以姥爷是屡败屡试,直到最后还真让他做出了松鼠桂鱼的样子,成了拿手菜品。
茯苓姥姥坐在客厅里,对着一家人颤巍巍地说,“可不是嘛,除了小仔鱼,还有那满是刺的鲫鱼,什么鱼都能给人家松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