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场中群情激奋,目前局势已不再受她们控制,苟十三娘与身中刀伤的吴家主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再次缄口不语。
她们倒也不是不好奇当年合绞林家之事,海兴帮在其中究竟充当了什么样的角色。只不过今日对她们而言,还有一事远比这桩陈年往事更为重要。
她们齐齐投向立于场中,捉刀在手对眼下局势冷眼旁观的年轻刀客,猩红目光更添几重怒恨。
无庸管事眉头紧锁,抬眼目光沉沉,盯视着身前三尺开外,那半大的刀客,似要将她之模样给牢牢记在心里。
林婷玉对现场之狗咬狗的嘈杂争辩所表现出来的嫌恶溢于言表,丝毫不加掩饰。对于无庸管事投来的,并不算善意的目光,她眉眼一沉,双目凶气四溢,登时显出几分似兽般的凶狠仇怨之神情来。
“我原想着将鲲鹏山庄押后,怎么?你今日非要凑这趟热闹不成?”
林婷玉声音压得很低,流露出几分试探威胁之意。
无庸管事好歹久历世事,怎么会被一个黄毛丫头的几句威胁吓到。
她道,“吴家,乃鲲鹏山庄旁族。”
是以,她若今日借为旁支子侄报仇之名在此诛杀林婷玉,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林婷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笑得歇斯底里,笑声若乌鸦夜啼,隐有凄然自苦之意不能抑。
这笑声太过突兀凄厉,顿时打破在场其余之人七嘴八舌的诘责。就连与海兴帮大当家沙盼帆对峙几人也忍不住止住话头,遥遥朝林婷玉与无庸管事两人之方向望来。
林婷玉却无视这些目光,一双冷眸只死死盯着无庸管事瞧,说出来的话近乎咬牙切齿,“装模作样!莫非你以为当年之事,鲲鹏山庄做得当真万无一失吗?你当旁人不知,十四年前,鲲鹏山庄对我林家所做之事吗!”
白光掠眼,凛凛寒光直指无庸管事,林婷玉声音已是怒极,“是你自己非要送上门来,莫怪成我刀下亡魂!”
话音未落,凛冽刀芒便已罩头劈面而来。无庸管事未料到林婷玉会突然动手,反应慢过半拍,仓促退后一步,转身仓啷一声拔剑出鞘,于刀芒近身之际猛然划出数道弧光与之相抵,但听得叮叮数声交击,刀芒剑光猛然相撞!
无庸管事举剑平于眉间,侧身直刺迅若流光,却不料林婷玉竟只是虚晃一招,擦身而过刹那,她低声冷嘲,“蠢货。”
借这一击之势,林婷玉飘身快步踏过庭院半场,宽背长刀饱续真元,猛然直斩而下,刀光掀风尘浪,刀势沉猛非常,径直朝着毫无防备的沙盼帆而去!
她性格刚直,早不耐烦听人罗里吧嗦一大堆。若非不好拂了出此简陋挑拨加之调虎离山之计之人的面子,几息之前就该灭尽吴宅众人!
方才已说得非常明确,自沙盼帆现身之后,她之首要目标便由始至终都是沙盼帆此人!
沙盼帆目光骤然一冷,脚步挪动半步,真元暗提,气劲如潮水般涌动缓缓朝她藏于身后之双指凝聚,却听耳畔惊呼之声,骤然顿住身影,凝于指间的那股气劲也悄然散于无形。
“大当家当心!”
沙盼帆身后数名侍卫见势不妙,纷然抢身而上,挡在自家大当家身前,决意以肉身做盾,替她避开这一刀。
刀气汹汹势不可挡,岂是血肉之躯能与之相比?刀气甫一触及,便听数声惨叫,血雨冲天而落,离之最近的沙盼帆被淋头浇遍全身,浑如血人一般。一时之间僵在原地,竟显得有些诡异可怖。
“不可!”
无庸管事见势不妙,大喝一声,飞身回援,举剑再刺。凌厉剑气直逼林婷玉后心,意在迫她半途抽刀回防。
“嚯,这几个侍卫当真忠心耿耿。”
姬平江留心系统为她开启道具的动向,约莫此情此景太多惨烈兼少儿不宜,她下意识捻着腕间青玉念珠,不忍道,“那位大当家又不是不会躲,也不是不会武,摆样子傻站在那里避也不避,拿手下人的命不当命么?真不知道海兴帮究竟给她们开什么好福利,值得她们如此卖命?”
荼毗无言,垂目双掌合十,虔诚为那几名侍卫默诵数遍往生咒,盼得这几位忠心护主之人得以早登极乐。
姬平江此话落在林管事耳中不啻于讥讽,她回身上下扫视姬平江一眼,从鼻腔中哼出一声,脸上尽是不屑与鄙夷之态,也不管此举是否无礼,撂下一句“不可语冰”,甩袖离去。
姬平江不以为意笑笑。
林管事手无缚鸡之力,自然看不出,可她旁观者清,早将沙盼帆不甚高明的伪装尽数收入眼底。
一味藏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姬平江待荼毗诵经已尽,低声道,“短短两三章,你瞧在场的这些人里面,立场划分实在明显。”
“其他人专注自身利益,不说也罢。”
她信手一指与林婷玉再度缠斗在一处的无庸管事,“你瞧,明明在进来前她和那大当家还当众明里暗里给对方拆过台,现在却拔剑相助。也是苦了她了,在场诸位好手,竟只有她一人为那大当家迎战。”
她指间一移,落在作壁上观的苟、吴两人身上,勾起一抹冷笑,“寻常人经历丧子之痛,定是恨不得要将杀人凶手活剐泄愤才是,她们该是不惮趁机痛下黑手来报仇雪恨。而本该是在场所有人里最希望那刀客丧命的人,此刻却在一旁袖手旁观。”
“你猜猜,在那位吴家主儿子命丧她人之手,到我们混入吴宅的这段时间里,她们为何迟迟没对刀客下死手?总不至于说是堂堂正正做人所以就连偏门暗器也不用吧。全靠硬抓?恁地托大?”
见荼毗始终不发一言,姬平江挪步朝她再靠近几分,“哎呀,别老闷着不说话啊。现在她们能打起来,一为仇二为怨,我们总要理清局势才好下手介入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