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这份平衡的,是一阵由远及近噔噔的脚步声,那声音短而急,没一会儿就停在了编辑部的办公室门口。脚步声刚落,便听她开口道:“都听一下,刘主编临时通知,例会推迟半小时,大家这段时间把手里的工作先放一放,把办公网下发的问卷优先填好提交一下。”
“太好了。”听哒哒的脚步声走远,池念感觉有人从旁边凑上来,接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垫在了她肩上,叹气道:“我周报还差一点呢,老天救我躲过一顿批。”
“但是你要先写问卷。”池念忍不住提醒,说着话就挤过去,凑到那人电脑前,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五号小字,眯着眼列举道:“封面、海报、新媒体、线下宣传设计......铁铁,这陈姐往上一升,你的工作量猛涨啊。”
“谁说不是呢。”她叹了一句,话锋又转,马上来了精神,和池念分享起新听来的消息,“先别说我了,你听说了吗,今天的会上就该分作者了,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编辑升成副主编之后,工作内容产生变动,一般情况下手里的作者会给部里其余编辑均分。陈姐在集团编辑部做了十几年,是个坚决果断、独立自见的铁血战士,手里自然攒了不少优质资源。
但是池念心里有数,她不过是个工作两年的初级编辑,好不好又哪是她敢想的。
“我能有什么想法?”池念无所谓地收回眼,托着椅子滚回自己的办公桌前,点开洋洋洒洒的一篇问卷,开口道:“带谁不是带呢。”
……
今天的例会开得格外长,给老主编办过退休仪式,接着集团下派的中层干部便开始宣布编辑二部人事变动,意料之中刘副主编升为主编,陈辰由编辑升为副主编。
会后,作者的分配问题由刘主编与各责任编辑单独谈话。
池念是刘主编上午约谈的最后一位,当她捏着一厚叠的作者详细资料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只见编辑部的走廊里空荡荡的,接连的电梯声轰上轰下,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化停顿,俨然已经到了午休时间。
偌大的办公室,人几乎走光了,只剩铁铁还坐在工位上对着门口翘首以盼,池念才露了个发尖,便一把迎了上去,急切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分到大大了吗?”
“嗯......”池念卖了个关子,按着那摞资料紧紧贴在胸口,一个字也没露出来,另一只手搭在铁铁肩上,转身一路压着她往电梯间走:“怎么说呢,你看看吧。”
文件夹被一股脑地塞进铁铁手里,她来不及拿稳,就迫不及待地一边拢着,一页一页地翻着看。
前面几份资料都不算厚,多是一些数据平平的作者,基本信息简介也不过薄薄几页,很快就被她略过去了。
但紧接着,待铁铁又往后翻了一份,池念忽然感觉到自己手下的身体一僵,随即就听到一声抑制不住的惊呼:“啊!池念!故渺老师!主编把故渺老师给你了!?”
铁铁说着,忙从池念的禁锢下钻出来,急需冷静一般地深吸两口气,却还是难掩欣喜道:“小同志,你得好好干啊!”
她高兴地嘴角都落不下,假咳了两声,又佯装打着官腔,食指指节推了推鼻梁上的框架眼镜,目光灼灼的望着池念接着说:“他一个人能保你后半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啊。”
确实,在她们这类普通编辑的眼里,故渺根本就是每年数据与奖励的象征。
至少在他们集团作者的发展史中,他绝对可以称得上一个传奇。
故渺十九岁出版第一部作品,二十岁因悬疑小说《痕》而被人们熟知,并于同年被选为年度新锐作家。
距今短短不到十年间,他连续出版了九部作品,就在去年还被评选为年度十大悬疑作家的称号。
但是......
池念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倒也不是,主编说先让我跟故渺老师接触一下,如果老师觉得不行的话,应该还会再换。”
“你行!你哪不行啊!”
……
一中午的时间,池念食不知味,坐立不安,睁眼闭眼都在思考怎么才能让老师觉得自己更行一点。
毕竟。
她也是真的很想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赫然写着顾渺两个大字的作家资料被她双手展平,虔诚地放在了办公桌正中央,池念对着两个宋体加粗的墨印看了又看,其中的内容更是翻来覆去地读。
可她就是犹豫,僵着一双手踌躇着,迟迟不敢对那串号码发送好友验证申请。
眼看着又一次泄了气,池念大脑放空,木木呆呆地往窗边看。
窗外的雪下了一天,直到现在,仍然没有要停的迹象。
五九天的温度不比隆冬,烟一般的细小冰片纷纷扬扬的坠下来,转瞬就消融进黑色的沥青路里。
天阴得像要滴出墨,将夜晚的光线衬得更暗,晦色的光透过玻璃窗,洒在编辑部光灿灿的釉面砖上,又被来往匆匆的脚步马上搅散了。
净透的落地窗外依然是纷繁热闹的街区,林立高楼、长龙车辆,竞相亮起了交织的灯光,如同一条长龙,在夜色中蜿蜒无尽。
刘主编踱着步从小单间里走出来,在下班前最后检查了大家的工作进度,随后道:“最后再提醒一句,各位编辑和新作者的交接一定要抓紧,后续如果有什么问题及时跟我和陈主编沟通。”
……
池念没有抬头,也没有做声,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桌面上已经被自己捏出褶皱的纸张,终于下定决心,把删改后的寥寥几字和着好友验证一起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