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一上车就睡着了。
她也不想睡的,但是困意一来就挡不住,在说了一句“你妈让你注意看路”后就没了声响。
皮质座椅散发着淡淡的柠檬护理油味道,混着许愿身上熟悉的气息。她垂着脸,往外套领口里埋了埋,恍惚间感觉有人轻轻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睡吧。”许愿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到了叫你。”
她含糊地应了一声,陷入香甜的梦境。梦里是翡翠湾老宅的茶室,周蕴推过来的乌木匣子突然变成小时候姥姥的针线盒,五彩丝线缠住她的手指……
车身轻微颠簸了一下。杨柳皱皱眉,感觉有温暖的东西覆在她手背上。半梦半醒间,她反手抓住那只手,指尖触到戒指冰凉的金属边缘。
不知多了多久,车辆驶入停车场,引擎声熄灭。
地下停车场的冷白光从挡风玻璃渗进来,在她的眼睑上投下一片斑驳的阴影。许愿松开方向盘,金属表带在寂静中磕出一声轻响。
他侧过头,目光描摹着她睡梦中微微颤动的睫毛。暖风系统停止运转后,车窗渐渐蒙上雾气,将她笼在一片朦胧里。她今天涂的唇膏有些掉了色,露出原本柔软的唇瓣,随着呼吸轻轻抿动,像在梦里说着什么悄悄话。
指节无意识地敲了两下膝盖,许愿伸手调暗了顶灯。光晕收拢成一小圈暖黄,正好笼住她垂在座椅边的左手,那枚戒指在昏暗中泛着惨白的幽光。
停车场的排风扇突然启动,杨柳皱了皱眉,眼睫颤动几下。
她终于睁开眼睛。看见挡风玻璃外地下停车场惨白的灯光,许愿的脸在阴影里格外清晰,他正望着她,眼睛专注得近乎虔诚,像是已经这样看了很久。
“到家了?”她声音里带着刚醒的黏糊。
“嗯。”许愿低声应道,嗓音里带着几分温柔的哑意,“很累吗?我抱你上去?”
杨柳摇摇头,却在试图坐直时又陷进座椅里。真奇怪,明明在许愿家人面前绷得那么紧,现在却连手指都不想动。
她闭眼揉了揉太阳穴,“帮我解开安全带好吗?”
许愿嗯了一声,倾身过来时,车载香氛的茉莉味混着他身上的体温将她包裹。
“咔哒”一声,金属扣弹开的声响格外清脆,安全带缩回去的窸窣声过后,预料中的抽离却没有到来。
“许愿?”她等着他退开,却突然感觉到重量。
毛茸茸的脑袋突然埋进她颈窝。高挺的鼻梁蹭过锁骨,温热的呼吸烫得她轻轻一颤。
他今天没用香水,只有最干净的皂角香,混着淡淡的茉莉香。
“你是小狗吗?”杨柳彻底醒了,笑着揉他后脑勺,指尖陷入柔软的发丝。
颈间的脑袋又蹭了蹭:“对啊。”
男人的声音闷在衣料里,带着慵懒的撒娇意味,震得她皮肤发麻,“喜欢闻你身上的味道,蹭你的头发。”他又蹭上来,嘴唇擦过她耳垂,“咬你的皮肤。”那双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那你呢?平时一言不合就炸毛……”他轻咬她的耳垂,“是小猫吗?”
杨柳愣了愣,随即笑得更厉害,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将他搂得更紧,“那你可要小心了,小猫会挠人的。”
许愿低笑,呼吸喷在她的锁骨上,温热而酥痒。他轻轻咬了一下她的颈侧,力道不重,却足以让她轻颤。
“挠我也认了。”他含糊地说,手臂收紧,将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带。
杨柳任由他抱着,指尖无意识地绕着他的发尾打转。
车库里的温度渐渐降下来,但车厢内却仿佛被两人的体温烘得暖融融的。
寂静中,杨柳的记忆突然闪回老宅。许予白说许愿小时候被狗追着跑过三条街,回家后却坚持说自己不怕。
她闭着眼,紧紧抱住眼前的真实,把脸埋进他肩窝深深吸气,这里有最真实的温度,有平淡的苦涩,有不为人知的脆弱。
“许愿。”她突然开口。
“嗯?”
“那个盒子,别忘了拿。”她指了指后座,“里面的东西贵重得很。”
许愿懒懒地“嗯”了一声,却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意思。杨柳无奈,轻轻推了推他,“先回家?”
“再抱一会儿。”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难得的任性,“你最近太忙了,我都好久没好好抱你。”
她心头一软,不再催促,只是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许久,许愿才终于松开她,伸手从后座拿过那个木匣。匣子入手沉甸甸的,木质纹理细腻,触感温润。
“什么东西这么贵重?”他随口问道,绕到另一边牵着她下车。
许愿挑眉的样子总能让她想起周蕴执棋时的神态。
杨柳顿了顿,“你猜?”
电梯上升的三十秒里,这人盯着匣子看了半天,故意晃了晃逗她,“我妈给的?”
杨柳踹了他一脚,“嗯。”
“支票?房产证?”他毫不在意,皱眉凑近她的耳垂,“总不能是让你离开我的分手费吧?”
杨柳又踩了他一脚。
直到进了玄关,暖黄的感应灯逐一亮起,她才接过匣子放在茶几上。
她手指轻轻抚过匣子上的缠枝纹,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
黑丝绒衬布掀开的瞬间,许愿呼吸一滞,整套帝王绿翡翠在灯光下流转着深潭般的光泽,项链主石足足有鸽子蛋大小。
“这是……”他喉结滚动,“我妈的嫁妆。”
杨柳手指一颤,翡翠冰凉的触感突然变得滚烫。
许愿的手指悬在半空,像是想触碰,却又不敢。
“我从来……”他声音哑得厉害,“我从来没见她戴过这个。”
杨柳突然发现他在发抖,那种细微的震颤从指尖蔓延到肩膀,像被雨淋湿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