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还里富贵娇人的元妃娘娘,今下发丝散乱不堪,髻间金钗欲落,耳坠也仅剩一只。
一宫之主,众人尊敬的娘娘,平日里维持的风度与体面,在此刻荡然无存。
元妃眼眶通红发酸,悲戚万分。
余光中,她竟瞧见如今应被自己恨入骨髓的许贵妃,直身正立于阶下,眼底里满是些装模作样的担忧。
“贵妃娘娘在这里何必惺惺作态,给我演一出姐妹情深戏码。”
意料之外,许贵妃没有出言回怼,她只是默默的受着这一切。
元妃当真是哀至极点,曾经谨言慎行之人,现下竟宛若粗鄙蛮横的民妇,胆敢在天子的文宁殿前口无遮拦。
“这事怨不得旁人,怪我自己愚蠢,看错了人,无利可图的事,贵妃娘娘您怎么可能会做。”
宴前华服,宴中抚琴,通盘一切,皆是她心如蛇蝎的许贵妃为二公主能够顺利和亲,谋策的一场局。
此时元妃神志不清,她步伐极快,直逼阶下许贵妃而去。
蓦地,空气中响起一道清脆有力的巴掌声,元妃一掌将许贵妃的脑袋打到微微发嗡。
元妃指尖死死扣住她的肩膀,恶狠狠地质问道:“如今这一切,不都遂了贵妃娘娘您的意嘛,你满意了吗?你满意了吗?”
宫人们惊呼上前将两位娘娘分开。
福泽宫的宫人们害怕许贵妃的人伤及自己主子,许贵妃的人又恐元妃疯癫,咬紧自家主子不肯放,文宁殿的人见乱上去,但也不知该帮哪位娘娘。
三拨人相互拉扯,霎时间乱作一团。
半晌,终于众人安静下来。
许贵妃脸颊微肿,巴掌印触目惊心,可见元妃那刻的怨气冲天。
适才元妃那一下许贵妃本可以躲,可惜她未曾。
许贵妃从来不是幡然醒悟,她无比清楚此事若成,自己与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元妃,就此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便如同她们的女儿华婖与华姝一般。
她受命于人,别无他法。
此来,非是为了取笑奚落,见元妃狼狈。
她自知难逃其咎,她来是想跟她解释清楚,自己同陷泥沼之中无可奈何。
许贵妃恐怕她眼下憎恶,听不进去,可她亦怕现下若不道明原委,日后嫌隙会愈发深重,再无挽救余地。
许贵妃缓缓道:“同为人母,我也有女儿,我能感同身受。”
元妃大抵是真入疯魔了,言语莽撞根本不管不顾。
“你这般毒手尊拳的恶毒之人,怎能感同身受?你手底下如此多条人命,等到入了阴曹地府,你迟早要千刀万剐,油锅烹炸。”
语毕,元妃还作势要打,幸而宫人们齐齐拦下。
许贵妃语噎片刻,是啊,如自己这般的人日后能落得什么好下场呢?
怅然,后宫谁人非棋?
“我不是为取得你原谅而来,我想让你明白,我同你一样身不由己,咱们不该互相争斗。”
许贵妃抬眸朝文宁殿门望去,心绪复杂,最终落下一句。
“此事我终是有愧于你,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贵妃转身离去,她想,元妃向来智敏,定能听懂自己这番话中别有深意。
……
文宁殿内,贤德帝将外头吵嚷纷闹尽数听入耳中。
李伩察觉他不悦,问:“兹事体大,陛下可要奴才去……”
“不必,元妃爱闹便随她闹去,出了这心口郁赌的闷气,朕想,她会看开的。”
贤德帝一生都在女人的勾心斗角中度过,深谙后宫险恶不亚于官场诡谲,他懒得掺和进去。
一些蠢女人为自己争风吃醋,反目成仇,他并非一无所知。相较于此,他更乐见聪明人为逐利争权,头破血流。
为帝王者,向来凉薄。
贤德话锋一转,“闻姚之子一事,可有眉目?”
李伩回,“已派了当地许多官兵入山搜寻,可扫荡三月都未曾找见尸骨。”
他又紧接着道:“陛下不必思忧过甚,听当地知府来禀,闻姚之子身负一刀后滚落山崖,那崖下有条湍急的河流,当时还尚未结冰,兴许早已葬身鱼腹之中。再者,若闻姚之子如今尚存人世的话,魏桓将军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贤德帝清淡的眉目渐似潭深,“葬身鱼腹,如此最好。”
“那…闻姚之女尚在元妃处,眼下元妃娘娘……”
“先留在宫中,以防后患。”
死人才掀不起风浪,李伩提议,“若陛下想要防患于未然,何不斩草除根?”
“一个小小女子,何足为惧?朕将此女留下,为的是拿捏住魏桓重义这个软肋。是因执掌三军之权,朕尚未寻觅到比魏桓更为合适之人,倘若他要此孤女平安,想必不会生出反骨谋逆,朕心方能不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