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十安嘴角扬起,“她确实不大讲理。”
周通见他露出笑容,无比惊喜,继续眉飞色舞讲述:“您绝对想不到,那姑娘还有两幅面孔呢!那脸变的,比戏台子上的戏子还要快些!”
“她对我二人那是极尽凶残,犹如夜叉降世,把孙烨唬得大气儿都不敢出。可转头对上妹妹,那叫一个温柔又耐心。老周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那感觉,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呐!”
“也奇了怪了。我们怎么问,那绵绵姑娘就是不说话。姐姐哄了几句,哎!立刻就说了。公子您说,这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啊?”
宋十安语气略带责备:“还不是你们行事鲁莽吓到了人家小姑娘。她身为姐姐,自是要护着妹妹的。”
“是是是,都是我们唐突了。”
周通满脸堆笑,又继续感叹:“这姑娘是真不错,人聪明,品性也好。走的时候我才看见,其实有一条小路通到河边,想来她们平时是走那的,可当时为了节省时间,她趟着灌木荆棘就往河边跑,那手上全是血道子,衣裳也被刮的不成样子。”
“我问其姓名,那姑娘连头都没回,就只是挥了挥手。老周我年过半百,还是头回在一小女子身上见到这股子云淡风轻的气度。未能交个朋友,老周颇感遗憾呐!”
宋十安撩水洗洗肩颈,水珠从健壮有力的肱二头肌滑落,青色的血管都像是刻画在上面的线条,极具观赏。
似乎想到什么,他动作顿了一顿,说:“今日,是她生辰。”
“啊?”周通吃惊,随即眼睛骨碌一转,痛心疾首地说:“那咱们岂不是打搅了人家的好日子?啧啧,这可太不该了!好好的日子,因咱们咱们弄得如此狼狈,衣裳都破了,那人累的,连路走不稳呢!”
他观宋十安的神情有所松动,趁热打铁继续:“公子,这钱袋、玉佩人家都没要。咱们搅了人家的生辰,是否要上门道个谢、赔桌酒席?”
宋十安停下洗澡的动作,表情别扭地说:“名字都不知道,如何上门?”
周通明白他这就是想去,语气轻快道:“今日不是送她们到了昭德街六如巷子嘛!知道地址,跟周围的街坊邻居打听一下就是了。”
宋十安神色有些不自在,“人家不愿留下姓名地址,就是不想被打扰。咱们贸然行事,岂非白白惹人生厌?”
周通抑制不住欣喜,却刻意压制语气,摆出说教的口吻:“人姑娘做好事不图回报,是人家品性高洁。但终究是咱们的不是,吓哭了绵绵姑娘,又搅了人家的生辰,于情于理都该上门致歉。公子自幼熟读圣贤书,该懂得这个道理。”
“再说吧!先回江府,母亲要记挂了。”
宋十安从浴桶站起身,“更衣。”
马车停到江远山家门口。
周通扶着宋十安去见了夫人江书韵,宋十安语气淡然地说了今日去了城郊四处逛逛,散了散心。周通、孙烨很自觉地低着头,谁也不敢说别的。
儿子今日主动说了不少话,江书韵很开心,觉得这趟青州城算是来对了。
江远山口中,十八岁高中探花的表兄正是宋十安。
宋十安的母亲江书韵,怀远侯夫人,是江远山父亲的亲姐姐、江远山的亲姑母,更是江家在京都城的依仗。
江远山父辈并无有出息的,靠祖辈产业荫蔽,勉强还算得上是青州城的大户人家。随着洛家的买卖越做越大,江家维持的也越发吃力。
多亏江书韵与武将世家出身的宋乾结了亲,后宋乾靠战功封了侯爵,江书韵一跃成为侯爵夫人,江家才得以保住岌岌可危的青州第一世家地位。
江书韵育有两子,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长子宋十晏,年纪轻轻便立下战功,封了将军,又与一巾帼女将成了婚。次子宋十安自小在太学与皇子皇女们一同跟太傅听学,十五岁便随父兄出征取得军功,科考更是一路顺利,竟在十八岁一举拿下探花郎。
要知道科举考试不限次数、不限年龄,要在不同年龄、不同阅历的万万考生中脱颖而出,更是难上加难。
宋十安需在十六岁参加乡试时名列前茅,次年会试拿下前三甲,才够资格参加殿试。
十八岁探花,大瀚从未有之,偏他还文武双全。如此少年英才实属罕见,前程不可限量。
可这样的少年英才,却在两月前为救人摔下马,醒来后就双目失明了。
宫中太医轮番看诊,民间名医也请了无数,各式汤药像水一下往下灌,却丝毫不见成效。
侯府气氛压抑,宋十安精神一日比一日颓唐低落,江书韵便以探亲为由带他出来散心。
她一生好强最重脸面,又是江家这一辈的顶梁柱,不愿别人看笑话或是怜悯她,就没跟弟弟提起次子失明的事。此行亦十分低调,并不打算张扬,只是想带儿子换个环境散散心。
可在弟弟看来,侯爵夫人的长姐带探花郎的侄儿回乡探亲,必须趁机造势给江家壮大声势。江家上下满心欢喜,热烈相迎,直到见到蒙着眼睛的宋十安,才彻底傻了眼。
无奈弟弟一家已然宣扬了出去,访客络绎不久。
江书韵即便情绪再不佳,也要为了母家的脸面,同弟弟弟媳应付各式前来拜见的官员与地方豪绅。只能让照顾服侍宋十安长大的周通和侍卫孙烨,陪着他到处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