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难啊。她想。
太难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延续了千年的读书人的理想追求,真陷入其中的时候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样的泥潭。
只是一个木叶村,她就陷入了哲学的悖论中,她是虫,是人,和世间万物比起来连草芥尘埃也不如的一飘而过的东西。杀死的匪民让她终于开始思考了起来十四年随波逐流的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和平?这是她一个人做不到的。
活着?那只要继续按部就班,她就能过得很好。
“椿,你想回家吗?”千手柱间问。
椿玄近乎要脱口而出了。
“……为什么这么问?”女孩没有抬头,声音带着某种虚弱,“我的家就在木叶,也只剩下木叶了,就算你现在赶我走,我也没地方能去了。”
“那就留在木叶,千手家也永远有你一个房间。”千手柱间递过来一块干净的手帕说,“当个教师或者商户,扉间说过你有这方面的才能,哪怕不是忍者,你也可以做得很好。”
“……那你呢?”绿发的女孩微微偏了偏头,露出了一只黑色的,憔悴的眼睛。抱紧了腿的右手松开了紧握的五指,轻飘飘接过了手帕。
“我?”长发的男人笑了笑,“我从生到死都会是忍者,这样也很好,我会保护你和村子,直到和平真正到来的那天。”
“……”这确实也是个答案,就像她生活在来时的世界一样,在防线内无知无觉地度过一生。
但……甘心吗?
椿玄知道自己的答案,她会在不应该任性的年纪还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生,会离开家乡去往更好的城市,最狼狈的时候坐公交车都要问陌生人讨要一块钱,却也是高兴的。当有更好的可能的时候她不会甘心自己的人生重复一份平平无奇。
她来自一个包容向上的时代,她本可以做一个更好的齿轮,现在却跌了一个几乎毁灭了自己的跟头。
七十六个人,哪怕他们都是恶匪,她也确实做下了这样的事。
甚至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劝说着自己,完全主观意愿地,理所当然地。这是战争吗?这是应该的吗?非做不可吗?只是因为任务吗?生命逝去的时候,椿玄发现自己失去了判断的能力。
这是有罪的吗?椿玄扪心自问。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气量、最向往和平的强者就站在她的边上,如果这是应该被谴责的,那么这件事就不会被交到她的手上。她和平常的忍者没什么不同,其他人要见血,她也要见血,只不过宇智波斑对她更狠一些罢了。任务就是剿匪,白纸黑字,没有任何问题。
这是有罪的吗?这是当然的。生命是不可以被随意掠夺的,为了生存杀死了别人又被别人杀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但却不是她这样一个人应该去做的事。
她这样一个……她是什么人?
椿玄恍然地意识到她失去了一个名为和平年代的良善之人的身份。不是在她杀死什么人的时候,而是在她选择成为忍者的时候。
在她接受了主观杀人这件事本身的时候。
这样的她还能做到什么呢?她如此质疑着自己。
于是她说:“做都做了,现在就因为杀了人跑路,以后躺在床上我都会半夜起来扇自己一巴掌。”
人死后,连补救都毫无意义。她只能接受这件事,如果她不准备学着这里的人在自己肚子上划一刀一死了之的话,那么只能接受这件事,然后改变自己。若是有地府,那就等地府结算她的罪孽,如果没有,那就当弱肉强食的基本法则里,她成为了胜利了一方。
如果想结束这样的伦理,就向着真正和平而去。椿玄啊椿玄,你要长大,切不可再脆弱了。
她把手帕用桶里并不干净的井水浸湿了,洗了一把脸,重新站了起来,时间会冲刷掉记忆,死亡会抚平一切伤痕,那些经历的过往不会因为遗忘而消失,不必急着否认自己,她确实还活着,也没到“不如死了算了”的地步。她还有资格活下去,哪怕只是她自己给自己的资格。
她说:“我很弱小,实力不强,也许以后还会做错很多事,但我也确实有自己的长处。”
“一直以来添了很多麻烦,真的不好意思。”绿发的女孩撩开了额头前的刘海,露出了黑色的双眼,她没有笑,道,“初代目火影大人,我想继续跟随您的和平理想。”
初代目火影却没能立刻接受,他露出了一个些许悲伤意味的表情:“我原本不想这样。”
“我知道的。”椿玄说,“就算你是忍者之神,也不能让一切事物发展都符合心意。”
千手柱间说:“是我把你卷进了忍者的世界,却没能保护好你……斑说的对,也许你可以试着换一条路。”
“是我想和你们一起面对这个破烂的世界,柱间老师,我无法笃定地说这是一个完美而正确的答案,但对这个时代而言,这是一个绝对无可披靡的开端。”椿玄拒绝了千手柱间的好心,“换一条路也许更温和,但是老师,虽然它名为和平,但这绝不是一个温和的事业。”
千手柱间说:“你和我和斑不一样,你太弱了,要是没有我、斑和扉间,别人看不见你,你的结局兴许会比我们还……”
椿玄吐槽:“我觉得我和日斩他们比起来也不差啊!而且柱间老师你这担心儿女不结婚导致老了以后无人收尸的态度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考虑得太远了点!别忘了我现在是非人类,指不定我以后会活得比你孙女还久呢!”
“哈哈哈哈哈,好像也是……”
黑长发的男人哈哈哈笑了起来,他握住了椿玄伸出的手:“那未来就交给你们这些孩子们了?”
“这种话等您躺在卧榻上和曾孙辈告别的时候再说吧。”椿玄用力地握住了这位创设组真正的核心人物的手,“您可要长长地活下去啊。”
这还真是奢侈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