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物品采买标准所购展示架高度,鞋底磨损度,手指上茧子厚度,手表,戒痕,衣服残留的猫毛,交谈所用措辞中的特定词语使用方式……
够了。
我努力平复下复杂的心情,挂起营业式微笑用英文礼貌的询问道:“麻烦您能帮我看一下标签吗?”
从导购员表情确认自己在旁人听来说的确实是英文后转用中文继续道:“我日语学的不太好。”
好的,看来倾听者听到的是自己的母语。
我不能表明真实身份,或者说不可以表明。
在确认自己说的中文会自动变为日语而英文还是英文后,导购员的日式英语推销被大脑自动过滤——此为非必须记录。
踩着导购员刚落地话音,我继续用英文表示想试穿一下被带入试衣间。
放好帘子后随手把衣服挂在墙上,等身镜完整的照出狭小空间里的人影,我开始认真打量起“自己”:
充满辨识度的东欧长相首当其冲映入眼中,随着我的表情变化而变化——那已经不是自己原来的容貌。齐肩短发柔顺的贴在两侧,完全不是假毛,仔细闻得话可以闻到细微的香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不是发胶味。
不,我该知道是什么,甚至是价格。
但我不想知道,所以不知道。
唯有眼睛还是黑色,正一眨不眨的盯着我瞧,因为自己打算到场再戴的美瞳现在躺在自己口袋里。毛茸茸的衣领蓬松柔软,摸起来油光水滑手指能完全陷进去。外衣和里衬的布料也不是一般cos服的轻薄感,保暖又透气,在日光灯下反射出丝绸般的昂贵质感。
这真的是我能买得起的衣服吗?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很久没接触过纸币了,没有移动支付岂不是穷光蛋一个。
摘下头顶的帽子,贴头皮的一侧也不再是简单缝死的白布,而是更接近动物皮毛,为了舒适里面还塞着棉花。长筒靴也是,为了追求还原而令人不舒服的硬底也变得合脚,卡扣上是完整的带子而不是粘上的塑料零件,多出点磨痕也证明是被鞋的主人常年穿着行走。
不对,昨天到的货也就试了试,今天算是正式第一次,哪来的习惯?
褪下宽大的外衣,细瘦的人影在等身镜前转了一圈。
陌生,完全的陌生。这不是我。
熟悉,非常的熟悉。这就是“我”。
这张苍白妖冶的面孔,正和我对望着。让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事实,带着铺天盖地的嘲讽。
是的,直到这时我不得不接受一个应该早有猜测——毕竟远处伫立那么高的五角大楼,想看不见都难——但是不想承认的事实:
我穿进了文豪野犬的叙事层,还套着陀总的壳子,一个被全世界通缉的恐怖分子。
所以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自己突然像手拿剧本一样的分析信息冷静面对局势,毕竟陀总可是文野智力天花板样的存在。甚至万字国粹堵在嘴里却还能保持礼貌的微笑。
就算是这种变帅变美变牛逼的玩意儿也不能改变这是个分分钟就能被拖出去枪毙五分钟的身份啊!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是“谁”把“我”的位置更改的?
我抚向镜子,镜子里的“陀总”也伸出手与“我”掌心想合,“两个人”的大拇指上还有啃咬指甲后留下的湿漉漉的水渍。“他”微微歪了下头朝“我”笑了笑。
答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从我无意识做起不曾有的习惯动作开始。“在排除所有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无论多么离奇,那就是真相”。是我必须接受的真相。
那一瞬间,我仿佛听到脑袋里“咔哒”一声响。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已经注定。
最后一枚齿轮安放完毕,完全吻合的构件使脑力机器终于可以开足马力飞速运转,无数的信息流箭一样从脑海中划过。思维在重构,记忆宫殿拔地而起,肆无忌惮的排挤过往的渺小。高维存在以“上帝视角”下允许获得的所有记忆被快速整合归类,推演着所有可能性。
随后,游戏开始了。我听到了这样一声喟叹一个结论,冥冥之中存在的钟声轰然敲响,诉说着无法躲避的必然。
不,我低头隔着衣服摸了摸腰间显然已经变成真家伙的管制刀具冷酷无情的否决最终提议。
我只想苟命,不要来招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