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州随处可见流水廊桥,杨柳疏落,窄窄的街道上人头攒动,路边尽数是些买吃食和零碎玩意儿的小商小贩。
许挽月环顾了四周,低声问道:“不是说河州被洪水冲了吗,怎么这些人像是没事人一样?”
穆远一边盯着柳祥瑞进府,一边道:“永安堤坝位于河州北部,受灾的是北部的两个村子,这边靠南,受的影响会稍微小些,加之朝廷现在已经在加固去修,不日就能竣工,百姓心里有着落。”
许挽月长吁道:“那幸好,我还以为赶不上这江南美景了,生怕被摧残了。”
穆远无语地瞥了她一眼,劝道:“少说这些话,此行并非玩乐,别惹大人生气。”
“闫慎?他现在又不在,你干嘛这么紧张?”许挽月不以为意地捅了捅他胳膊,“你不是不怕他吗?”
“自然不怕,我待他是朋友。”
“什么朋友,闫慎知道吗,你自封的吧?”许挽月不知从何处掏出来一块麻糖,边嚼边含糊不清道。
穆远扶额,也懒得和她解释了,淡淡扬了扬下巴道:“你这糖哪买来的?你不是说你身无分文吗?”
许挽月挑了挑眉,抬手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荷包,得意道:“本小姐貌美如斯、聪明机智,随口一句话就能让人主动送上银子来,你休要羡慕。”
穆远眼睛微微眯起,带着审视和怀疑的神色道:“坑蒙拐骗、不学无术,上次鸿运楼的事儿佳肴没吃成,还倒贴了你银子,算我失策,我就不信还有哪个没脑子的识不破你那伎俩。”
许挽月瞪大眼睛张大嘴,重复道:“你完了,你可记着你今日的话,以后就是我的把柄——这可是闫大人给我的钱,叫我买吃食的。”
穆远:“……”
闫慎刚扣了他俸银,敢情把他扣他的俸银都用来哄姑娘了!
“凭什么!”
“凭我劳苦功高,奔波千里来到这里协助你们办案子啊!”
穆远简直不想和这人再说一句话,他以前觉得自己满嘴绕圈子、没句实在话,噎人的本事不小,结果和这丫头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现下没脑子的真的是他了。
许挽月突然望着他身后,一口糖差点噎着自己,手脚并用道:“柳柳柳、柳祥瑞出来了!”
穆远刚刚跟着此人便觉得他十分焦急,但分明家眷都带在身边,应当不是家里事,只有一个可能性就是与他人有约。
两人一路跟着那人又来到了一处寺院,河州多数房屋都是白墙碧瓦,墙侧还淡淡染着青苔,相比之下,这座红墙黄瓦的庄严古刹倒显得十分显眼。
寺中有座数丈高的古塔,直直挡住了日头,映下来一片阴影。
许挽月指着牌匾,喃喃道:“慈、恩、寺,柳祥瑞来这里做什么?诶,等等我啊!”
寺院中香客不少,穆远也学着其他人买了一束百合花,那卖花的姑娘手掌合十向还他笑着道了句“法缘圆满”。
穆远抬步走向大雄宝殿,只见柳祥瑞跪在最中央的金黄软垫上,抬眼望着低眉垂目的金身佛像,嘴里还不停地念着什么经文,一副极其虔诚的模样。
随着白髯老僧敲着磐,柳祥瑞跪拜作礼,一拜、两拜、三拜……
磐声一共响了五次。
等着柳祥瑞出了门,穆远他们才佯装进去,穆远淡淡回望了一眼,转身将百合供奉在香桌上。
那老僧虚虚抬起松弛的眼皮,拿起木锤的手十分枯朽,很难不让人怀疑下一刻是否就能直接折断。
那老僧敲了三下之后,垂眼瞥着堂下两人起身,他幽幽开口道:“施主,礼佛之事,心诚则灵,贫僧看施主心神不定,如何能得我佛加持?”
穆远准备转身的步子一怔,回首微微一笑,作礼道:“多谢大师提醒,人在俗世,难免诸事扰心,是我定力不够了,实在惭愧。”
殿外日头已经渐渐落下,空荡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许挽月瞄了瞄周围,方才发现周围供奉着十八罗汉相,她原本想走,看到门口立着的怒目青脸罗刹,一下子就又缩回了脚站在穆远身后不吭声。
那老僧放下了木锤,接着道:“世间万物皆由因缘和合而生,一切唯心造,既是梦幻泡影,各自因果各自了,才是自在之道。”
穆远看着这老僧虽然年事已高,但行动自如,思量道:“大师说的在理,但恕我不能接受。若恶果循环,众生悲苦,一人自在又有何意?”
老僧掀起眼皮,再一次望向他:“世事无常并非你我所能左右,你既如此说,又为何来礼佛?”
穆远叹笑道:“我礼佛,礼的是一念救苍生的情怀,并非求神佛帮我做什么。人心中有一些美好希冀总是没错,但万不该有所依赖,我不信神佛,只信事在人为,如此一来,哪怕有朝一日佛前无路,我也能踏出一条路来。”
屋檐外的惊鸟铃被风吹得阵阵作响,一股鬼风涌进堂子来,许挽月心道这两人怎么还论上什么可言不可说的道了?
老僧拢了拢袈裟,笑道:“施主真是见解独到。”
穆远盯着那一双森然的眼睛道:“大师才是佛理深厚。”
“天色不早了,二位施主若是要留寺,便同门徒说一声罢”那位老僧的视线落在许挽月身上,“女施主客房位于西侧,请施主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