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深色和服的年轻女仆赤足跟在梨纱身后,进门前遥遥地对着室内的人躬身行礼。
站在黑板前的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尽管他在五条家授课的时日并不算长,但在日常往返中却也可以领略到那种独属于老派世家森严守旧的家规……
他抬眸看了眼自己唯一的学生,见他仍是如同往常那般无动于衷地静坐在原地,像尊华美而冰冷的雕像,吝于对周遭的一切都施以注目。
看起来像是默许,或者并不在意的态度。
——总归是别人家的事情,他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接着往下讲述。
梨纱趴在深色的楠木桌上,她抬脸看了一眼在桌上摊开的课本,崭新整洁,页脚平整,泛着一点尚未消散的油墨气味,没有半点使用过的痕迹,甚至跟老师手中拿着的课本都不在同一个页面。
她把脑袋搭在五条悟露出衣袖的手腕上,又仰着脸盯着他看。
男孩蓬松的发梢扫过额头,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蓝色的眼瞳中却并未倒映出什么事物,似乎什么也没有看,只是单纯在发呆。
她在他手上蹭了蹭,悄悄问他,“你是不是不用看书就知道他在讲什么啊。”
“嗯。”五条悟应了一声。
“很厉害嘛。”
梨纱小声夸他,然而下一秒却探头咬住了课本的边缘。
那双苍蓝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五条悟垂下眼睫,沉默地注视着她慢吞吞地叼起课本,跳下桌子去到了角落的位置。
“大人……?”
室内安静了一瞬,连老师也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芽穗小心翼翼地接住书,有些局促地抬头看了一眼。
察言观色在宅院里是每个侍从的必修课,她们需要精准地捕捉到主人们的情绪和未尽的言语,以便及时地做出应对,这样才能减少一些受罚的可能。
而眼下,挺直着腰身端坐在前方的男孩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但她敏锐地觉察出,少爷此刻的心情应该不算太好。
是因为自己太僭越了吗?
她忐忑不安地深伏下去,双手将书本奉还,“这是少爷的东西,还请大人……”
梨纱大人能容许她进来听课,对她来说就已经是超出想象的宽容了。
“可他又不需要这个。”梨纱把课本往她的方向推了推,又歪着脑袋补上一句,“毕竟我们小悟很聪明嘛,什么都会哦。”
说完不等她反应,就优哉游哉地甩着尾巴跳回了五条悟的怀里。
芽穗直起身子,看着男孩臂弯里探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对方冲着她眨了眨盈润的紫色眼睛,接着又打了个哈欠,蜷缩起身体懒洋洋地盘旋在他膝上。
因为是跪坐在软垫上的姿势,不抓紧衣袖的话很容易从他身上滑落下来,因此五条悟只能伸出一只手揽住她,淡紫色的绒毛像是被挤压的云朵那样从他的怀里软绵绵地溢出来。
四周的气氛不知不觉松弛下来。
老师捧着课本继续讲课,而芽穗低着头将书页翻开,又后知后觉地笑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
少爷的年纪,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个年纪的小朋友对玩伴的占有欲也是很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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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五条家中所度过的时间要比梨纱想象中的更慢一些。
或许是因为不用接取任务的缘故,日子总体来说还算是悠闲,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她只需要跟在五条悟旁边就好。
而两人的相处也一天天地愈发亲密起来。
关系的进展要比想象中的更快——在当初她刚刚结识五条悟的时候,实际上是很警惕的,因为他的体型太过高大,连身上的气息也有着无法言喻的压迫感,很危险。即便他总是笑眯眯的,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可看上去还是有种难以掩饰的攻击性。
在被他注视着的时候,总是觉得像是在被挑衅着一样,所以她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应激反应,他们最初的磨合很是艰难,打架拆家更是家常便饭。
而相对于长大后的五条悟而言,小时候的他给她的感觉则会好上很多。
像是那种毛发蓬松的幼年猛兽,即使知道他的危险性,但在尚未生长出尖锐的獠牙之前,更容易被错认成一只柔软无害的小猫咪。
他似乎也明确了这一点。
从平时的相处中梨纱就已经明白了,这是个相当容易得寸进尺的家伙,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
而缩小版的他,在露出一副可爱表情的时候,就让人更加难以拒绝了——长大后还能告诉自己这个家伙有刻意卖萌的嫌疑,可小时候的他是真的很可爱。
“我想再吃一块冰激凌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