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身叫二丫。
没错,就叫二丫。
二丫只知道她爹姓叶,其余的就一无所知了。
她娘从来不肯多说有关她爹的事。
长月躺在床上,抬起自己干瘦的手细细打量,试图从原身的记忆里得到更多信息。
半晌却所获无几。
“所以真的是失魂了么?”她喃喃道。
二丫跟她娘赵盼弟,是这一带有名的孤儿寡母。别人家若是没有个男人依靠,大都得,说话唯唯诺诺,行事畏畏缩缩。
她俩不。
赵盼弟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在溪街这片儿靠给人浆洗衣服、缝缝补补讨生活。但她撒泼骂街的能力,简直一绝。上至街口的铁匠,下至摇铃的货郎,但凡哪个敢对她出言调戏,必被骂得狗血淋头。
“呸、你个丧天良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也不怕遭报应……”她嘴上一边骂着,还踮着小脚,跳起来用手去戳,直逼得对方连连求饶,灰溜溜逃开。
她则两手叉腰,像只得胜的公鸡,雄赳赳地转身,踩着破碎的夕阳回家。
这是原身记忆里最多的画面。
自记事起,她娘赵盼弟就在不断地跟街坊们吵架,有时候是为一口饭,有时候为了两个小钱,有时候就为了争一口气。
长月长叹一声,颓然地放下干瘦的小手。
这么个小鸡仔的样子,却喜欢跟人打架斗狠。因着无人管教,整天街头巷尾跟几个混混一起玩。这次跟他们去码头看热闹,一不小心,把命给看没了。
惊吓过度,心悸而亡。
身体仍然虚软,长月咬牙撑起身来,慢慢挪下地。
她得尽快适应新环境。
掀开门帘,来到外间,她端起桌上的清粥呼噜下肚,慢慢朝着门外走去。
这里是一片贫民窟,老旧的砖瓦,泥泞的地面,门外是公用的院子。
天井边,赵盼弟正坐在小马扎上,搓洗着大木盆里的衣裳,随着她的动作,盆里翻涌着浑灰的水。
见长月出来,她嚷道,“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躺着,等吹了凉风又得病倒了。你个小拖油瓶,花了老娘十三个大钱……”嘴上骂骂咧咧,却仍在搓洗着,并不过来阻止。
毕竟她曾经举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着原身跑,受小脚所累,这些年一次也没追上。
长月继续慢吞吞。
走出狭长的甬道,阳光和热闹扑面涌来。
身着旗袍的妙龄女郎和戴礼帽穿西装的新派人士并排走着,拉洋车的顶着草帽在路上跑着,留长辫的货郎一踮一踮担着货,嘴上吆喝着,还有戴着圆礼帽,穿着圆领长袖贵妇人,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白胡子老头。
街道两边招牌林立,鞋厂、钟表店、面粉庄、洋行、照相馆......既有低矮的瓦棚,也有洋气的钟楼。
长月深吸一口气,站在角落里晒着太阳,不动了。
“二丫,嘿,二丫!”
长月转头,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正咧着嘴怪笑,露出两颗小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