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直觉

要是索菲亚知道萨卡洛夫那个不为人知的心结，说不得会告诉他：伥鬼算什么，这可是他们搞情报的挨的最温和的骂了。

情报工作在各项任务中不显山露水，但经手情报的人都知道，有时候可能这一条小小的消息，就关乎到举足轻重的行业、人物，关乎无数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在愚人众的体制里，情报人员也是被人避而远之的，即使是同事也不想自己家餐桌上说的话都会被摆在案头；行走在外，更是无时无刻不在遭受着冷眼与戒备。

更别提对面的“同行”们，每次线上线下相遇的时候，都会互相用各种隐晦或者不隐晦的方式问候彼此的户口本和通讯录，从前世骂到今生，从人身攻击骂到株连九族。

……她在璃月第一次线下见到前同行夜兰小姐的时候，着实为她的和善与文雅吃了一惊。

做情报工作，就是要暂时放下自己的良心，一切以冰之女皇的意志为指引，向着愚人众集体的方向前进，执行命令，不要质疑。

——不要质疑。

很多个夜晚，她都如此告诫自己。

那么后来又是如何转变到如今这种地步的呢，她站在废墟上想。

对于愚人众而言，并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迹，连一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不过是一次平常的任务，一场平常的取舍，一份平常的牺牲，一次平常的，微不足道的，个人世界的崩塌。

喊再多遍崇高的口号，事到临头才知道自己的底线在哪里，刀落到自己身上才明白“感同身受”。

“你说是吗，先生？”她笑着问脚下的贵胄，温和得仿佛是在与高雅的贵客对坐品茗，而不是在这一片散发着恶气的残骸上质询一位涕泗横流的俘虏。

“不到相同的境遇，感同身受不过是一句空话。”她自问自答着，“那么您现在感受到了吗？被你们一个决定就断绝了生路的人们，是怎样的感受。”

地上的“人”已经失去了人应有的形态，从他们将心脏置换成权利的筹码开始，而现在的她也不会在意那个人形的物体被堵住的是谩骂还是哀求——就像当年他们不在意八酝岛上所有人的遗言。

但那些遗言会在每一个午夜梦回，在每一个她还在呼吸的时刻辗转上心头。

于是她背负着那些遗言和帮凶的罪名，向命运祈求苟活的时日，以将那些遗言转达——将该下地狱的人送去地狱。

别让我等太久，神里绫人。

她想。

别让我等太久，旅行者。

-----------------

空此时已经快要傻掉了。

派蒙比他反应快一点，也可能她直接跳过了思考这一环节：“你说什么？！你说索菲亚怎么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怎么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啊？”

神里绫人沉默着斟茶，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空艰难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所以……”他张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艰涩，“索菲亚是想要……”

“我并不是十分了解她的计划。”神里绫人终于斟满了四杯茶，微微垂眼，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只是知道，她此时十分需要你的帮助，旅行者。在她的话里，那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情。”

“可是……这也太……”刚被从庆典上拉回来就得知了这么一个重磅炸弹的派蒙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把目光投向旅行者。

“我曾经有过隐约的感觉。”空说，“可是当时的我什么也不知道，也不敢贸然开口。”

“唔，我认识她更久，合作也更久，她未曾向我透露丝毫。”神里绫人喝了一口茶水说，“至于其他的，更多是我基于直觉的一些猜测罢了。”

“作为稻妻的社奉行，我的盟友帮助我在愚人众的阴影之下维护住了这一方安稳，我当然希望她平安，期待今后更多的合作。”

“作为神里绫人，那就更简单了，我希望我的朋友可以活着回来，能与我再下一盘棋。”

“……”旅行者难言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根本感受不到温度和气味。

只有淡淡的苦涩萦绕在舌尖。

他长出一口气，放下茶杯，像是做出了某个决定。

“旅行者，你对于愚人众怎么看呢？”神里绫人看着他即将离去的身影，突然问出了一句他意料之外的话。

“我曾在鸣神大社见过一位同样身为自愚人众的小姐。”空并没有回头，“她说，她想要脱离过去的身份，永远平和地生活下去。”

“我质疑过，警惕过，但是最终我发现那也是一个对人与人之间的互相戕害厌倦的灵魂，是一个会对自己的过去愧疚不安的人。”

“愚人众是我的敌人，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我的敌人。毕竟，”他似乎是笑了笑，“我也是一个会偏向自己朋友的、双标的人啊。”

我会放过那位想要远离愚人众的年轻人，祝福她此后拥有平静的余生。

我更希望将我的友人拉出噩梦的泥沼，送她回归她应属的天空。

----------------

八酝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