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里的车,等候多时,顾鹤庭坐上驾驶座,直奔城外。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沉下地平线,冷玉修被一阵风吹醒,盖在身上的毯子不知何时落了一半在地上,难怪越睡越冷了。院子里的不秋草沙沙作响,天仿佛更高了,再下去,也许能听见池水结冰的声音。
冷玉修呼了口气,一团白雾兀自在空中散开,到底是迎来了冬天,人也开始犯懒,她拽回毛毯,由着性子继续躺着。
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道身影,就那么静静的站着,仿佛从来不曾离开。
“来了 。”冷玉修轻出声,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顾鹤庭掉转了个方向,在她身前半蹲下来,却依旧没有说话。
冷玉修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发现顾鹤庭正在看着他,天有些暗了,他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
“怎么了 ?”
顾鹤庭还是没有说话,搂着她的后腰靠了过来,俯下身将侧脸贴在她的小腹上,好像在感受着什么。
冷玉修有些不知所措,他很少这般寡言。
“鹤庭,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以为是事情进展的不顺利。
“疼么?”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对冷玉修的询问充耳不闻,更像在自言自语。反复磨蹭她的小腹,半张脸几乎都埋进柔软的毛毯里,整个人都在颤抖。
“已经不疼了。”冷玉修用手抚摸上他的脸颊,指尖却触到了湿润,“鹤庭?”
他在哭。
顾鹤庭终于抬起头,自下而上看着她,眼里充斥的不仅是心疼,还有更浓烈的情绪,愧疚,悔恨,无奈,太多太多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可他又很平静,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平静,这种平静更多源自于对无法更改的命运的无力感。
“孩子没有的时候,疼么?”他又问了一遍,还是那么平静,声音却比刚刚更哑了,“我听说,孩子出来的时候,已经成形了,是个男孩。”
“如果他能活下来多好,一定跟你很像,是个漂亮的孩子。”顾鹤庭呢喃道:“就是别像你一样胆小才好,男孩子的话,性格还是最好像我。”
“如果我能陪他一起长大多好,可以教他骑马,打枪……”他喋喋不休着,好像那个孩子真的来到过这个世界,真的陪他走过那一段。
冷玉修的心脏猛得被击中,眼泪在瞬间涌出,那些褪了色的挣扎与痛苦,再次袭上心头。也许任何人问她,都不至于如此,可偏偏是顾鹤庭,是那个夭折孩子的亲生父亲。那个孩子像某种羁绊,无形中将他们永远捆在了一起。
“鹤庭,你都知道了?”她帮他擦去眼泪,自己脸上却挂着泪水,可冷玉修觉得,眼前的顾鹤庭比她更需要安慰,更需要一个情绪的着陆点。
顾鹤庭捂住她摸着自己脸颊的手,吻了吻,“你打算瞒我到几时?”
冷玉修不说话 ,因为不知如何回答。
顾鹤庭勉强扯出一抹笑,帮她拭去泪,然后拆穿她,“我不问,便打算瞒我一辈子?”
冷玉修还是不说是,只是问,“你怎么知道的?”
顾鹤庭抱紧她,半开玩笑道:“我也不告诉你!”
冷玉修被他逗的笑了,锤了一下他的胸口,可短暂的玩笑并没有缓解悲伤的气氛,很快眼泪又无声溢了出来,甚至比之前更汹涌。她也很想那个孩子,曾分享过心跳的生命,在脱离母体那一刻,她的心跳也跟着一起失去。
“鹤庭,对不起。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他。”她伏在他的肩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是你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们。”顾鹤庭顺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可是好像说什么都是多余,他只觉得心疼的连呼吸都困难。
如果时间能倒回,他当年一定不会负气离开,丢下她一人独自面对。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往事无法回溯,未来太多变数,唯有此刻才是真实的,他们已经错过太多了,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只剩彼此了。
是冬季降临前,彼此生命里那唯一的火光。
哑婆婆摆好碗筷去院子里叫人的时候,只看见两个抱在一起痛哭的人,可她不会说话 ,也不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只好咿咿呀呀的干着急。最后,还是团子摇着尾巴,把两人拽进了屋。
吃过晚饭,顾鹤庭留下过夜。
大哭过后,心情松快不少。下午睡多了,躺在床上,冷玉修没什么睡意,酝酿了好一会,她终于问顾鹤庭,“这事儿是不是宋瑜告诉你的?”
顾鹤庭躺在她身后,撑着脑袋,有些犯困,“我答应了她,不能说。”
冷玉修笑了,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是什么,不过这事,只有慕白和宋瑜知道。依着顾鹤庭的性子,是不可能去问慕白的,那就只有宋瑜了。
“你怎么说服她的?”
顾鹤庭翻了个白眼,回忆起上午的事,埋怨道:“你这朋友,可是硬气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