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婷踮着脚尖把最后一颗星星挂到教室后墙的装饰绳上时,谢长安正好从后门晃进来,带起一阵初秋微凉的风。那颗浅蓝色的星星被气流带动着转了个圈,晃悠悠地停在他眼前。
"让让。"谢长安说,声音里带着十六岁男孩特有的那种介于清亮与低沉之间的别扭。他今天又没好好穿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敞开着,露出锁骨处一小片晒成小麦色的皮肤。
杨雪婷没动,反而把手臂张得更开些:"没看见我在布置文化墙吗?"她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发梢随着转头的动作扫过谢长安的鼻尖,带着茉莉花洗发水的味道。上周她过生日时,谢长安送的就是这个牌子的洗发水,包装上还歪歪扭扭地系了个蝴蝶结。
谢长安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你这洗发水味道也太冲了,整得跟打翻香水瓶似的。"
"活该!"杨雪婷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往旁边挪了半步,"谁让你凑这么近。"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那颗蓝色星星,看它轻轻擦过谢长安的校服领口。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给他侧脸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连睫毛都在发光。
谢长安突然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发什么呆呢?脸这么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你才发烧!"杨雪婷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却突然想起昨天王佳神神秘秘塞给她的那本漫画,男主角也是这样戳女主角的脸,然后......她的脸更热了,赶紧转身假装整理其他装饰物。
"杨雪婷!"邓钰凡的声音从前排传来,"王佳说放学后去她家看新到的DVD,你去不去?"
谢长安正弯腰从课桌里掏课本,闻言动作顿了顿。杨雪婷注意到他后颈的碎发被阳光照得近乎透明,像她妈妈收藏的那些琥珀糖。不知怎么,她突然很想伸手摸一摸,看是不是和看起来一样柔软。
"去啊。"她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什么片子?"
"《千与千寻》!"王佳从教室另一头蹦过来,两条辫子像弹簧似的晃荡,"我爸从日本带回来的原版,还没拆封呢!邓钰凡带了薯片,我准备了汽水,就差你了。"
谢长安直起身,课本"啪"地一声落在桌面上。杨雪婷看见他皱了皱眉,嘴角却微微上扬——这是他想笑又强行憋住时的表情。上周体育课他们三个躲在器材室看《龙猫》时,谢长安也是这副模样,最后却比谁笑得都大声,被巡查的老师抓了个正着。
"某些人不会又想来蹭看吧?"王佳意有所指地瞄向谢长安,"上次把我家沙发踩出个脚印的账还没算呢。"
谢长安耳尖红了,但声音依然镇定:"谁稀罕。我哥从部队回来了,说好今天教我格斗术。"他边说边把书包甩到肩上,动作潇洒得刻意,结果用力过猛,书包带"啪"地打在脸上,留下道红印子。
杨雪婷"噗嗤"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她知道谢长安在撒谎。谢大哥确实在部队,但上周视频时明明说过今年春节才能休假。她把剩下的彩纸塞进书包,突然做了个决定:"谢长安也一起去吧,他力气大,能帮我们搬王佳家的投影仪。"
"喂!"王佳抗议道,"上次他来我家,把我珍藏的明星海报折成了纸飞机!"
"那是帮你鉴定真伪。"谢长安一本正经地说,"真海报折痕会呈现特殊角度,假的直接就裂了。"
"你放——"
"好了好了。"邓钰凡及时打断,"就让谢长安来吧,反正他每次说不来最后都会找各种理由出现。"
杨雪婷偷偷瞄了眼谢长安,发现他正用课本挡着脸,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阳光透过纸张,给他的睫毛投下细碎的影子,像两把小扇子。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一起养过的那只仓鼠,吃东西时腮帮子也是这么一鼓一鼓的。
放学铃响起时,天空开始飘雨。杨雪婷站在教学楼屋檐下,看着雨滴在水洼里画出一个又一个圆圈。谢长安冒雨跑向车棚,白衬衫很快被雨水浸透,贴在背上,勾勒出初现轮廓的肩胛骨。不过两年时间,那个和她一起蹲在沙坑里堆城堡的小男孩,已经长得需要她仰头才能对视了。
"别看了,眼珠子要掉出来了。"王佳用胳膊肘捅她,"说真的,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杨雪婷把伞撑开,雨水顺着伞骨流成一道透明帘幕,"我们就是邻居啊,从幼儿园就认识了。"
邓钰凡突然从后面扑上来,一手搂住一个人的脖子:"得了吧,全校都知道谢长安是你的'专属保镖'。上次三班那个谁扯你辫子,第二天他书包带就断了,你敢说不是谢长安干的?"
"那是他自己质量不好。"杨雪婷嘟囔着,却想起那天放学后谢长安神秘消失的半小时,回来时指关节红红的,还非说是打篮球蹭的。
她看见谢长安推着自行车回来了,车后座绑着把大黑伞——是她去年落在他家的那把。雨幕中他的轮廓有些模糊,但杨雪婷能想象出他皱眉的样子,眉头中间会出现一道浅浅的竖纹,像用铅笔轻轻画上去的。
"上来。"谢长安把车停在她面前,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活像只淋湿的大狗,"王佳家不是在西苑吗?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杨雪婷犹豫了一下。上次坐他后座还是小学四年级,现在两个人都长大了,再这样似乎有些......奇怪。但雨越下越大,王佳和邓钰凡已经共撑一把伞跑远了,背影逐渐消失在雨雾中。
"磨蹭什么。"谢长安催促道,耳朵却红得厉害,"再不上来我自己走了。"
杨雪婷咬咬牙跳上后座。自行车猛地一晃,她下意识抓住谢长安的腰。隔着湿透的衬衫,她能感觉到少年紧绷的腹部肌肉。谢长安整个人僵住了,连呼吸都停了一拍。
"走、走吧。"杨雪婷结结巴巴地说,手却忘了松开。
自行车碾过积水,溅起一片银亮的水花。杨雪婷的裙摆被打湿了,凉凉地贴在小腿上。谢长安背挺得笔直,像棵正在抽条的小白杨。风把雨丝吹成斜的,有几滴落在杨雪婷嘴唇上,带着铁栏杆和青草的味道。
"你早上又翻墙进学校的吧?"她突然问。
谢长安肩膀动了动:"你怎么知道?"
"有铁锈味。"杨雪婷说完就后悔了。这话听起来太奇怪,好像她整天研究谢长安身上的气味似的。
但谢长安只是"嗯"了一声,然后说:"西墙那丛茉莉开了,下次带你去看。比你这洗发水味道好闻多了。"
"去死!"杨雪婷掐了他一把,听到他夸张的"嗷"一声才满意地松开手。
车轮转过街角,路过他们常去的那家便利店。老板娘正在门口收伞,看见他们便笑着挥手。杨雪婷突然想起上周在这里,谢长安为了抢最后一包辣条,差点和隔壁中学的学生打起来,最后还是她出面,用"再闹就告诉谢大哥"才把他镇住。
"喂,"她戳戳谢长安的背,"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怎么不记得。"谢长安的声音混在雨声里,显得有些模糊,"你穿着条粉裙子,在幼儿园沙坑里挖'宝藏',挖到只蚯蚓,吓得直接坐地上了。"
"胡说!明明是你先抢我的铲子!"
"那是因为你铲子上的草莓图案太幼稚了。"
杨雪婷气得又掐他一把:"那你后来干嘛把自己的铲子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