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云舒轻笑出声,将绣了一半的帕子递给女儿:“那你来试试?就绣这素冠荷鼎的花瓣。”黎兮悦笨拙地捏着银针,针尖在绸缎上颤巍巍游走,忽然抬头:“颜颜,你帮我……”话音未落,苏槿颜已经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穿针引线。
窗外的玉兰树在晚风里轻轻摇曳,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三人身上。素冠荷鼎的香气混着蚕丝的清浅气息,在静谧的夜色中悄然流淌。黎兮悦望着苏槿颜低垂的睫毛,忽然觉得,这一刻比任何珍宝都值得珍藏。
祝云舒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眼底泛起欣慰的涟漪。她起身拧亮琉璃台灯,暖黄的光晕将三人笼罩,映得黎兮悦耳尖的红晕愈发明显。"小心别扎着手。"她从针线筐里取出块软布垫在黎兮悦腕下,动作轻柔得像是对待稀世珍宝,"当年兮悦父亲教她用毛笔,也是这般笨手笨脚。"
话音未落,黎兮悦突然惊呼一声,针尖在绸缎上划出歪斜的线迹。苏槿颜连忙抽出手帕替她按住指尖,却被黎兮悦反手握住:"不疼,就是太丢人了。"她望着母亲忍俊不禁的神色,突然狡黠一笑,"妈,您当年给爸绣荷包,是不是也这么狼狈?"
空气瞬间凝滞。祝云舒手中的绣绷微微一颤,垂落的发丝遮住眼底转瞬即逝的怅惘。她望着素冠荷鼎舒展的花瓣,轻声道:"那时我总把鸳鸯绣成鸭子,他却收在贴身口袋里,直到..."尾音消散在茶香里,她起身续茶,青瓷茶壶碰撞的脆响打破沉默。
苏槿颜察觉到气氛微妙的变化,将绣绷转向自己,银针刺入绸缎的动作行云流水:"伯母,我试试用打籽绣表现花瓣的露珠?"她指尖翻飞,细密的针脚间渐渐浮现晶莹的珠粒,"我师父说,刺绣就像人生,总有些不完美的地方,反而更显真实。"
黎兮悦托腮望着她认真的侧脸,忽然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祝云舒的目光柔和下来,她从抽屉取出个檀木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泛黄的绣样:"这是兮悦父亲留下的,他总说我绣的牡丹比真花还艳。"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鸣,月光爬上素冠荷鼎的花蕊。苏槿颜接过绣样时,发现边角处用小楷写着"赠吾妻云舒",墨迹早已晕染,却仍能感受到当年的情意。黎兮悦悄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祝云舒抚过绣样边角的褶皱,指尖微微发颤:“这些年总舍不得拿出来,怕见了徒增伤感。”她忽然自嘲地笑了笑,眼角细纹里盛满温柔,“倒是今天,看着你们俩,倒觉得把回忆拿出来晒晒,也没那么难过了。”
黎兮悦突然搂住母亲的肩膀,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茶香:“爸要是知道您现在还留着这些,肯定会笑话您是‘老古董’。”她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尾音,却在触及母亲眼底的泪光时不自觉放软,“不过他也一定会说,妈妈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苏槿颜望着母女俩依偎的身影,忽然想起自己带来的湘绣茶巾。她起身从手提包中取出礼盒,展开绣着并蒂莲的茶巾:“伯母,这是我特意用双面全异绣技法绣的,一面是并蒂莲,一面是鸳鸯。”她将茶巾轻轻铺在茶几上,针脚细密处流光溢彩,“就像您说的,有些情感,要用最珍贵的技艺才能表达。”
祝云舒指尖轻轻拂过茶巾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年轻时自己笨拙绣鸳鸯的模样。岁月流转,当年的青涩早已沉淀成如今的从容,而此刻眼前这姑娘,竟用最繁复的针法,绣出了她心底最柔软的期盼。
“颜颜,”祝云舒声音有些哽咽,“以后常来家里,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教教兮悦刺绣?”她望向女儿与苏槿颜交握的手,眼角的笑意终于抵达眼底,“这丫头啊,就爱往珠宝店里钻,是该学学静下心来,做些细水长流的事了。”
黎兮悦吐了吐舌头,却将苏槿颜的手攥得更紧:“知道啦!以后我就跟着颜颜学刺绣,把罗特斯眼镜抵押了,换最顶级的蚕丝线!”她的玩笑话惹得两人都笑出声,笑声穿过纱窗,惊起玉兰树上栖息的夜鸟,扑棱棱的翅膀声里,素冠荷鼎在月光下舒展花瓣,将一室温柔都酿成了芬芳。
月光如水般漫进客厅,素冠荷鼎的幽香愈发清甜。苏槿颜低头看见黎兮悦无名指上还沾着绣线的绒毛,忍不住伸手替她拂去,这亲昵的举动让祝云舒眼眶再度湿润——曾经那个风风火火的女儿,如今竟也有了这般缱绻的模样。
"对了!"黎兮悦突然想起什么,从书房抱出个皮质礼盒,金属锁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上次去缅甸谈生意,偶然遇到块老坑玻璃种翡翠,琢磨着给颜颜做镯子正合适。"她打开盒子,冰种翡翠在绒布上泛着盈盈绿意,仿佛将江南的春水凝在了方寸之间。
苏槿颜慌忙摆手:"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敢收!"祝云舒却笑着按住她的手,腕间的玉镯与她的银绣针轻轻相碰:"傻孩子,这是兮悦的心意。当年她父亲追我时,也总变着法儿送些'没用'的小物件。"说着,她从匣底取出枚褪色的蓝绸香囊,"你看,这香囊都破成这样了,我还留着。"
窗外的玉兰花簌簌飘落,一片花瓣正巧落在苏槿颜绣了一半的帕子上。黎兮悦趁机将翡翠镯子套在她腕间,冰凉的触感惊得苏槿颜轻颤,却被对方温热的掌心包裹住:"大小正合适。"少女眼眸亮晶晶的,映着台灯的光晕,"以后你就是我的'专属绣娘',我给你供最好的绣料。"
夜深了,祝云舒执意要留苏槿颜住下。当黎兮悦抱着被褥推开客房门时,却见苏槿颜正对着月光端详镯子,翡翠的荧光在她眼底流转成温柔的星河。"过来。"苏槿颜轻声唤她,从枕边摸出枚绣好的玉兰花,"送给我的'专属赞助人'。"
月光透过窗棂,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洒下细碎银斑。楼下客厅的素冠荷鼎在夜色中静静绽放,罗特斯眼镜的镜片倒映着满室温馨,而檀木匣里的旧绣样,终于不再孤单。
次日清晨,苏槿颜被一阵淡雅的花香唤醒。推开窗,昨夜飘落的玉兰花瓣铺在青石板上,远处的素冠荷鼎沾着晨露,在朝阳下愈发清丽脱俗。她低头看了看腕间的翡翠镯子,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不由得嘴角上扬。
下楼时,厨房飘来阵阵香气。祝云舒系着围裙,正在煎蛋,见她下来,笑着招呼:“醒啦?快来尝尝伯母的手艺,兮悦说你喜欢吃溏心蛋。”话音刚落,黎兮悦睡眼惺忪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头发乱得像鸡窝,却径直走向苏槿颜,伸手搂住她的腰:“颜颜,你戴着镯子真好看,以后都不许摘下来。”
早餐过后,黎兮悦神秘兮兮地拉着苏槿颜来到后院。穿过曲径通幽的回廊,一座精致的绣坊出现在眼前。木质雕花门窗半敞着,绣架上摆放着半成品的湘绣,丝线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光芒。“这是我特意让人改造的,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专属工作室。”黎兮悦眼中满是期待,“你看,采光、通风都绝佳,还有最顶级的绣料,就等你大显身手了。”
苏槿颜走进绣坊,轻抚着绣架上细腻的绸缎,眼眶微微发热。角落里,几盆新栽的素冠荷鼎幼苗正在茁壮成长。“我想着,以后你可以把它们绣进作品里。”黎兮悦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肩头,“就像把我们的故事,一针一线绣进时光里。”
这时,祝云舒端着茶点走来,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两人,欣慰地笑了。她将茶点放在石桌上,取出一本泛黄的日记本:“这是兮悦父亲的日记,里面有很多关于刺绣的见解,你俩有空可以看看。”翻开日记本,娟秀的字迹跃然纸上,其中一页写道:“最好的爱情,就像刺绣,需要耐心、真心,还有永不褪色的初心。”
夕阳西下时,苏槿颜坐在绣坊里,以素冠荷鼎为灵感,开始创作新的作品。黎兮悦安静地坐在一旁,时而翻看父亲的日记,时而望着专注刺绣的苏槿颜发呆。窗外,祝云舒正在给兰花浇水,温暖的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夜幕降临时,绣架上的素冠荷鼎已初见雏形,花瓣上的露珠栩栩如生。黎兮悦凑过来,在苏槿颜脸颊上轻轻一吻:“以后,每一幅作品,我都要当第一个观众。”苏槿颜笑着点头,心中满是欢喜。远处,素冠荷鼎的香气随风飘来,与丝线的清香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段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