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星城!我聂少华来啦!!”
前往星城的大巴车刚在汽车西站停稳,车门还没完全打开,聂少华就迫不及待地第一个冲下了车,像一颗出膛的炮弹。他张开双臂,对着眼前灰蒙蒙的天空和嘈杂喧嚣的人流,进行了一次充满中二气息、旁若无人的宣告。引得周围几个扛着巨大蛇皮袋、满脸疲惫的乘客投来莫名其妙、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
路远拖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背着同样分量的画板,有些无奈又习惯性地跟在他后面。星城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大,非常大,而且人多,多得像潮水一样。空气中弥漫着汽车尾气、各种小吃、甚至还有下水道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味道,耳边是听不太懂的、语速飞快的星城方言和此起彼伏、永不停歇的喇叭声。这种扑面而来的、粗粝的、充满活力的混乱,与莲城的悠闲缓慢形成了鲜明对比,让他感到一丝晕眩和不知所措。
“远哥,快点快点!别磨蹭了!我们赶紧去大学城,找那个堕落街!我已经在网上查好了,听说那里是艺术生的天堂!”聂少华回头催促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仿佛不是来画室报到,而是来参加一场盛大的寻宝游戏。
两人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司机是个操着浓重星城口音的中年男人,一听他们要去大学城,而且还带着画板,立刻来了精神,热情地搭话:“去大学城咯?那边的堕落街吧?画画的吧你们?”
“对对对!师傅您知道啊?您太懂了!”聂少华像是找到了知音,立刻来了兴致,热情地搭话,“我们就是去学画画的!”
“那啷晓不得咯!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学城那一片就热闹起来了!拖着画板箱子来咯学生伢子就冇断过!多得很!都是去集训的吧?去哪个画室?”司机师傅显然对这群外地来的艺考生门儿清。
“南北画室!”聂少华抢着回答,仿佛画室的名字也带着某种荣耀光环。
“哦,南北啊,晓得晓得,蛮有名的。就在池塘那一边,招牌还蛮大。”司机师傅踩下油门,出租车汇入了长沙永不停歇、拥挤不堪的车流。
车子穿行在长沙市区。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玻璃幕墙反射着天空的光芒;车水马龙,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穿梭其中,互不相让;街道两旁,巨大的、闪烁着霓虹灯光的广告牌争奇斗艳,播放着各种商品的宣传片。这一切都让聂少华看得目不暇接,他像个刚进大观园的土包子,不停地发出“哇”、“嚯”、“你看那个!”的惊叹声,仿佛要把眼睛里看到的一切都扫描进脑子里。路远则相对平静,只是默默观察着这座陌生的省会城市,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集训生活,努力适应着周遭的一切。
随着出租车逐渐驶离市中心,周围的建筑开始变得低矮、破旧,道路也渐渐没那么宽阔平整了,甚至有些坑坑洼洼。当车子拐进一条狭窄、两旁堆满了杂物的小路时,司机师傅指着前面,带着一丝戏谑的语气说:“喏,前面就是你们要去咯地方,大学城边上的堕落街了。”
聂少华立刻扒着车窗往外看,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兴奋起来,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所谓的“堕落街”,根本不是一条正经的、规划整齐的街道,而是一大片凌乱的、没有经过任何规划的棚户自建区。低矮的房子挤挤挨挨,像搭积木一样混乱地堆砌在一起,很多都是两三层的简易楼房,墙壁斑驳,布满了污渍和裂痕,上面挂着各式各样、花花绿绿、杂乱无章的招牌,写着各种服务。一大片宽阔但看起来不太干净、水面上漂浮着一些不明漂浮物的大池塘横贯其中,将这片区域大致分割成两半,几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简陋的小路连接着池塘的两岸。
池塘边,杨柳依依,勉强维持着一丝自然风光,但水面上漂浮着各种塑料袋、包装盒和树叶,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淤泥和垃圾的异味。岸边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各种店铺鳞次栉比,拥挤不堪,几乎没有街道的宽度可言。有挂着“XX画室”、“XX美术培训”、“艺考冲刺”招牌的门面,门口堆放着画架和石膏像,偶尔能看到学生进进出出;有烟雾缭绕的小餐馆,门口支着油腻腻的炒锅和炸锅,空气中弥漫着油烟和调料的刺激性气味;有闪烁着五彩灯光的“XX网吧”、“XX电玩城”,不时传出急促的键盘敲击声、游戏音效和兴奋的叫喊声;还有看起来颇具年代感的溜冰场和台球室,门口贴着褪色的海报;更有各种卖廉价服装、盗版光碟、手机充值卡、小饰品的小摊,将本来就不宽敞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空气中混合着松节油和颜料味、油烟味、廉价香水味和某种潮湿发霉的味道,构成了一种混乱、嘈杂、甚至有些脏乱差,但又充满生机和活力的独特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