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姿的指尖轻轻划过钢琴漆面,一抹薄灰沾上她的手指。这架老钢琴的琴键已经有些泛黄,有几个键甚至微微下陷——那是她和文靖当年最常弹奏的音区。
"升F键还是有点卡,"文靖俯身检查琴键机械结构,后颈的碎发被窗外透进的阳光染成浅金色,"不过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刘姿看着他熟练地取下前板,忽然想起高三那年文靖也是这样,总是一个人默默修好教室里各种出问题的乐器。那时的他沉默得像道影子,只有在琴键前才会活过来。
"你后来专门学过调音?"她在琴凳上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按着几个和弦。
文靖头也不抬,手里的螺丝刀灵活地转动着:"在冰岛的时候,跟一个老琴师学的。他那儿的钢琴经常受潮,我帮他修琴,他教我民谣。"
刘姿的手指停在半空。这是文靖第一次主动提起他独自去冰岛的那段日子——那个他突然从音乐学院消失,所有人都找不到他的夏天。
"所以这就是你突然——"
"刘老师!"教室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探进头来,"校长问您能不能去新音乐厅看看?设备都是新装的!"
刘姿看了眼文靖,后者正用口型对她说着"去吧"。她起身时,文靖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晚上七点,老地方见。"
他的掌心温暖干燥,拇指在她腕骨上轻轻摩挲了一下——这是他们高中时的暗号,意思是"有重要的事要说"。
新音乐厅的冷气开得很足。刘姿一边调试三角钢琴,一边应付着校领导们滔滔不绝的介绍。她的心思却飘回了那间旧琴房,飘回文靖欲言又止的表情上。
"刘老师觉得这架施坦威怎么样?"校长期待地问道。
琴键的触感比她柏林的那架还要灵敏。刘姿弹了一段德彪西,音符像珍珠般滚落:"音色很好,就是踏板有点紧。"
"不愧是专业人士!"校长转向身旁的调音师,"记下来,马上调整。"
刘姿的目光落在音乐厅后墙的荣誉榜上。在一排金灿灿的奖杯中间,她看到了自己和文靖高中时的合照——那是他们赢得全省艺术节金奖后拍的。照片里的文靖站在她身后半步,嘴角挂着罕见的微笑,手指还保持着弹琴时的弧度。
"这张照片一直激励着我们的学生。"校长顺着她的视线解释道,"两个从普通高中走出去的国际音乐家,多好的榜样。"
刘姿突然想起那天文靖在后台对她说的话:"我们逃走吧,就现在。"当时她以为他在开玩笑,直到看见他眼中的认真。最后他们确实逃了——不是离开学校,而是一起翘了庆功宴,在河堤上弹了一整夜的琴。
暮色渐沉时,刘姿来到了学校后门的小河边。文靖已经坐在堤岸上,身边放着两罐啤酒和一把吉他——这倒是新鲜。
"你什么时候开始弹吉他了?"刘姿在他身边坐下,河风带着湿润的草木香拂过脸颊。
文靖递给她一罐啤酒:"在雷克雅未克学的。那里天黑得早,弹钢琴太吵,吉他正好。"他顿了顿,"而且...比较容易带着走。"
刘姿听出了他话里的未尽之意。她拉开啤酒罐,泡沫溢出来沾湿了手指:"所以那年夏天,你真的是一个人跑去冰岛了?"
文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手指拨弄着吉他弦,弹出一段忧郁的旋律:"我爸再婚那天,我买了张单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