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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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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氤氲处,一孤鹤独立于溪间凸起的嶙峋礁石,工笔绘就的雪羽霜翎纤毫毕现,朱顶一点猩红似血。长颈低俯,金眸半敛,穿透水面的目光柔和而哀伤。

孤鹤目之所至,一尾玄鲤盘旋游弋,仅以淡墨泼出轮廓,尾鳍化入水纹,搅碎礁石在水面的倒影。玄鲤仰首与鹤对视,工笔点出的鱼目一圈极细的银粉勾边,噙着将落未落的水珠,光线流转时恰如真珠闪烁。

鹤工笔重彩,鱼水墨写意,虚实结合,构思可谓精绝;水天界限分明模糊不清,却恰似无涯天堑,相思相望不相亲,意境更添凄婉缠绵。

陵阳公主虽然未置一词,已然沉静下来的目光却已有动容之色。

二十五年前的元夕,年方及笄的陵阳公主偷跑出宫,恰逢驸马上京游历。

二人一见钟情。

驸马出身于平京自前朝起便累世为宦的世家王氏,二人年岁又相仿,按说也是门当户对,可公主请旨求婚时,一贯对她千依百顺的官家却坚决反对。

原来,驸马的祖父竟是官家当年夺嫡时最大劲敌齐王的谋士。尽管登基后官家顾及声名并未对王氏一族赶尽杀绝,却也将在朝为官的王氏子弟一律革职,至今仍未起复。

而今王氏后人竟在他眼皮子底下同他唯一嫡亲女儿纠缠不清,官家很难不怀疑王氏一族有染指朝堂之心。盛怒之下,官家将驸马打入诏狱,择日处斩。

陵阳公主几番哭闹,乃至以死相逼,才令官家网开一面,赦免了驸马死罪。

驸马出狱时,牢房的狱壁红得触目惊心。

官家亲临狱中查探究竟后,竟然转了铁石心肠,同意了将公主许给驸马。

原来,驸马咬破手指,以血于狱壁上作赋一篇,将公主比作天上凰,自己比作水中鱼。凰本应翱翔九天,鱼注定沉潜水底,相遇已是谬误,相爱更是荒唐。文末驸马乞求神佛抹去公主记忆,予公主美满姻缘,如此方死而无憾,含笑九泉。

时至今日,以此为原型的话本井水处仍争相传唱,而公主与驸马成婚二十五载依旧恩爱如初,哪怕陵阳公主多年未有生育,驸马也不曾纳妾,是为佳话。

“驸马以为,此画如何?”

忽然,陵阳公主偏过头去看向身侧驸马。

驸马沉吟片刻,方道:“鹤本应啸唳青天,却甘愿自折羽翼困于一方礁石,宁愿枵腹而终也不食鱼果腹,实是忠贞;鱼明知滞留浅水有鼎沸之危,却宁愿叫鹤捕食也不肯离去,凄绝之意,较之臣当年的凰鱼之喻,竟是更上一层楼。”

见画中哀景哀情将本来欢乐的气氛渲染得有些沉重,驸马又半是感叹半是玩笑地打趣道:“若是陆郎君早生个二三十年,只怕公主如今身侧该另有其人了。”

此言一出,有些女眷已忍不住掩嘴轻笑。

驸马眼角漾起温文笑意,看向陵阳公主的目光柔情脉脉,也不顾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若非商珞曾听独孤晋偶然提及,驸马因陵阳公主不能生育,早在外头养了几房外室,只怕阅人无数如她,此刻也被蒙骗了过去。

也不知驸马在别处春晓帐暖时可曾念及,陵阳公主之所以不能生育,是因为当初向官家求情豁免他死罪时,秋雨夜寒中跪了一整晚,以致伤及根本。

不过商珞推断,陵阳公主应当尚不知情,只见她唇畔噙起一抹俏皮的笑意,“同一小辈计较,你倒也不害臊。”

“尺素相思两心知,朝暮久长一水间......”

陵阳公主轻声念出画上的瘦金体题词,目中隐蕴欣赏之意,“想不到陆郎君年纪轻轻,竟也能写出此等凄恻动人之诗。”

陆棠舟心不在焉,哪里想过这幅醉翁之意不在酒的画作会有如此反响,方才后知后觉地拱起手,便听陵阳公主又道,“莫非,陆郎君也有求而不得之人?”

陆棠舟面色短暂地僵硬了一瞬,旋即恢复如常,“微臣惶恐。”

“此景乃微臣夜有所梦,醒后回味,觉得甚是稀奇,感慨之下挥笔而就,不想令殿下见笑。”

“原来如此。”

陵阳公主微微颔首,目光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此画甚合本宫心意,不过本宫今日吃多了酒,脑子有些发昏,一时也不知该赏你些什么合适,”陵阳公主说着却是纤手一抬,取下头上的翟凤钗子,“便赏你这钗子好了。”

“本宫倒是好奇得很,日后这钗子会戴在哪家小娘子头上。”

商珞脑子本叫癸水折腾得有些昏沉,乍闻此言,猛地一激灵醒过神来。

前头陵阳公主虽然也有赏赐,不过却都是些小物件;这翟凤钗子价值连城不消说,更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只有三品以上的内命妇及宗室女方有资格佩戴,其余女眷非特许不得佩戴,否则便是以下犯上,轻可拘押,重可处斩。

这样意义非凡的物件,陵阳公主竟然说赏就赏。

不止是商珞,其余宾客或多或少亦感错愕。

唯有陆棠舟,依旧淡然地顿首拜谢。

“来人哪,”陵阳公主见陆棠舟接过了钗子,又吩咐道,“赐陆御史‘兰亭风月’!”

“兰亭风月”乃是皇室特供之酒,每一味原料千金难求不说,工艺亦是繁复,以至每年酿造的十坛中往往有九坛残次品,剩下那一坛,则是在一些重要的节日祭日由官家分赐近臣。

陵阳公主钟情杯中之物,又一向得官家疼爱,才破例在成婚时得了一整坛“兰亭风月”作为嫁妆。

是以,尽管有那翟凤钗铺垫在前,公主这句语调寻常的话仍是在人群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一旁的驸马举起酒杯,暗自朝着独孤晋比划了个爱莫能助的动作。此酒珍稀异常,又是公主嫁妆,看管自然严格。他在人前看似光鲜体面,实则处处仰仗公主鼻息,便是想要做些手脚也力不从心。

他是强占农田不假,可说穿了,只要还有陵阳公主这颗大树为他遮风挡雨,至多也不过挨一顿板子关几日禁闭的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独孤晋本就沉郁的目光更添阴霾,但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商珞只当作没瞧见。

尽管她也没有料到,陵阳公主这般抬爱陆棠舟。

商珞自小到大正经书没读过几本,书画这等风雅之物当然是不懂得欣赏的,非要以她的角度评判,她也只能说上一句,陆棠舟的画虽然瞧着赏心悦目,却有悖常理。

鱼在水下视物模糊,根本就不可能看清鹤是何模样——对着一团阴影隔水相看泪眼,岂非荒谬?

所以,在商珞看来,这画多少是有些“德不配位”的。

可话又说回来,这世上德不配位的人都比比皆是了 ,一幅画又算得了什么呢?

事已至此——商珞深吸了口气,不动声色扫视一圈四周,重新盘算起来。

只要筵席未散,这一局便不算终了;只要尚存一息机会,她哪怕头破血流也必将死咬不放。

醇厚浓郁的酒香在席间弥散开来,侍女莲步轻移,将置有“兰亭风月”的托盘端到陆棠舟跟前。

淡琥珀色的“兰亭风月”在透如凝脂的酒盏中轻漾,光映杯壁,如凝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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