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嫣憋着笑拽住叶起的脚，裴序拉住她的手低低劝了两句，好不容易让扒着窗户的人打消逃往天涯海角的念头。

叶起不敢看慕容嫣，低着头磨磨蹭蹭从窗台挪下来，撂下一句，“小嫣一路风尘，我去给你打水洗脸！”话音未落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如果不是门已经被慕容嫣踹烂，许是能用“破门而出”形容一二。

小己见相安无事，细细问了可需要什么，便拍着胸口离开了。

太吓人了，去年南街李家郎君的娘子和小倌跑了，李家全族去女方家闹，也没这么大气势！

那些大侠不来庄子花销也好，这煞气，惹不起惹不起。

慕容嫣拉过一把圈椅，坐在门槛上，撑着下巴看叶起在水井旁忙来忙去。

叶起打完水，赶忙倒出一盆先自己洗了个脸，那一脸的红才稍稍退了些。

慕容嫣不由失笑。

罢了，若是再拿“小懒”来逗一逗，小叶子怕是要变成小红花了。

她摇摇头，长臂高举，长腿摊开，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

相好之间互相起个昵称太正常不过。

比起曾听过的，我的心肝儿、我的肉、宝贝蛋、死鬼、冤家，坏死了……小懒这个名字简直出水芙蓉，别出心裁，可爱又有意境，十分适合小叶子。

裴兄果然用情至深。

慕容嫣想到此，赞许地看了一眼窗台边闭目静坐的裴序，只当“小懒”是二人之间的情趣，又怕将叶起羞跑，没再细问。

“小嫣，水好了。”

清泠泠的水在赤金盆中晃动，恍如夏日阳光璀璨。

叶起举着盆走到慕容嫣身前，几缕发丝沾了水，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垂着头仿若罪人。

慕容嫣心里一软，接过赤金盆，解下腰间的流云刀递进叶起手里。

“小叶子，看看刀锋钝没钝，我来之前叫三叔重新保养了一下。”

叶起耷拉下来的眼角高高一扬，顿时忘了尴尬和别扭，喜笑颜开地接过刀。

刀锋锐利，因为上了养护的油，乌黑刀刃在和煦日光下，锋锐逼人。

叶起眼睛一亮，小嫣的三叔是锻刀好手，刀把处曾经劈裂的细纹都修好了。

她激动地摸着刀柄，“谢啦小嫣！”

慕容嫣笑笑，撩起水洗脸。

叶起颠了颠刀，手心发痒，一个翻身跃向院墙边的梨树，夏日微风拂过刀尖，她左臂微抬，拧腰回身，在树下耍起破风刀法。

慕容嫣擦完脸将水泼了，看了一会儿叶起的身姿，渐渐心痒难耐，拎起流星锤，一个跨步冲过去，朗声道：“咱俩练练！”

叶起高声应着，“好！”

两人刚一交手，裴序揣手走到檐下，抬眸望向缠斗的一刀一锤。

慕容嫣的流星锤，两颗锤头浑圆没有寻常的尖刺，连接锤头的软索粗如手指，耀如白银。

流星锤是软兵，方便携带在身上，用的时候一甩手就能从袖子发出，打敌人一个猝不及防。

软索绷直可作棍枪挥砍，软下来又能缠绕敌人兵器直接缴械，若拎着软索挥舞，锤头重有百斤，破坏力十分强悍。

不过这样的偏门兵器练起来也极其不易，光是那条软索，想练到随心所欲想砍就直，想绕就软，一般人没个七八年功底，还真练不出来。

叶起的流云刀没有雪影的锋芒，却因是她自九岁就带在身边的刀，用的又是烂熟于心的破风刀法，每招每式都比中蛊前更加得心应手。

她二人过了近千招还未停下，两张脸皆是大汗淋漓，眼中战火却越烧越旺。

裴序摇头失笑，反身回了屋，往书案旁的茶几走去。

叶起右腿滑步，脚下草石飞溅，一个鹞子翻身挥掌劈开慕容嫣横来的一拳，同时偏头避开迎面一锤，左手倒转刀锋手腕轻抖向上一挑，流星锤缠住刀把的软索霎时滑出，转着圈就冲慕容嫣面门砸去。

慕容嫣侧步躲开锤头，右手拽住软索划了个圈，流星锤绕着她精瘦的窄腰瞬间恢复原位。

叶起挽刀而立，抱拳一笑，“小嫣！承让啦。”

慕容嫣哈哈大笑，几步冲过去抱住叶起快活地转圈。

“小叶子武功见长！不然咱们也去试试拿下武林盟主。”

茶几临窗，裴序正在煎茶，慕容嫣话音刚落，他瞳孔微缩，足下轻点，几个起落就冲到了门外。

四周景色快速变幻，绿叶红墙还有好友，叶起转得头晕，心里却高兴，大声笑着，“又要选武林盟主了？”

“对啊，裴兄那把剑不就是彩头？”

慕容嫣脱口而出，见把人转晕了，赶忙松开手。

叶起眼冒金星扶着树，轻声道：“他的剑……彩头？”

“慕容台主定是累坏了，一路又听了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还不快去歇歇。”

裴序急步赶来，言语含笑，顺势拍着慕容嫣的肩膀，五指微张暗暗发力。

慕容嫣见叶起神色狐疑本来就觉得不对劲，肩膀上再来这么一下，都不用和裴序对眼神，瞬间明白过来。

小叶子居然还不知道？！

江湖都传遍了裴兄是怎么瞒住的？

也不提前跟她打个招呼！

“哈哈哈哈哈我昨晚跑马路过一家赌坊，进去玩了两把，又听说书人讲到裴兄当初在天山打败宫必行的事，就有些意识不清醒，肯定弄混了，是该歇歇，是该歇歇。”

话音刚落，慕容嫣十分自然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往屋里走，“小叶子，跑了一天一夜就为了给你送刀，我好累，先去睡会儿。你别瞎转悠，晚上咱们把酒言欢，然后继续过招。”

裴序满意地松开手，浑水摸鱼加苦肉计，不算傻，小呆子应当能……

“你们当我是傻子？究竟怎么回事。”

叶起声音冷淡，长腿一迈斜在慕容嫣面前，一手拽住一个，仰起脸直勾勾盯着两人，一副不解释清楚谁也别想走的架势。

慕容嫣和裴序脸色同时一僵，狠狠瞪向对方。

【快想辙，这可不是我瞒下来的】

【是你捅出来的】

【那你把小叶子让给我】

【……做梦】

“合起伙来耍滚刀肉是吧？”

叶起见他俩挤眉弄眼半天不吭声，顿时气得牙根痒痒，也不打算听了，提着刀就往庄外跑。

越不说证明事情越大，真当她傻？外边有的是消息路子！

叶起身法极快，凌空几个飞踏高高跃过花圃，一脚刚踩上游廊，白袍散如云霞从天而降，严严实实挡住去路。

她冷笑一声，右手成刀猛然向前，照着裴序的胸膛就劈，还没碰到衣襟，一声“姐姐”含着委屈似的低低响起。

叶起心一颤，手也跟着抖，挥掌落空的瞬间腰一紧，霎时落入温暖的怀抱。

“别气，我慢慢跟你说。”

游廊下，裴序牵住叶起的手，眼睫垂着，唇瓣一张一合，叶起仰脸看着他，满眼内疚。

慕容嫣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小雪花不在，居然还有人能哄住生气的小叶子，裴兄挺能耐啊。

竹屋内，墙角冰盆散发丝丝凉意，茶几旁，三人围坐。

骨节分明的手执壶倾倒，滚开的水浇出满室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