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灯塔的石窗,她隐约看到有人登上了那座桥,他的长发在已经失控的海风中疯狂翻涌,身后渐渐明晰的血纹正在生长成一柄巨刃。
而就在这时,她听见了自深海而来的一声嗤笑,那样清晰的笑声在她耳边浮动,她不太确定,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了。
可无论如何,那令她感到不安与惶惑。
跑下灯塔直奔远方海域而去的时候,她的心脏狂跳,几欲撞碎肋骨。
慕容烨已经接近了桥面的正中央,脚下是青白的脊梁,新生的血肉刚刚生发便被妖花吸瘪,可它新生的速度太快了,甚至有隐隐要反过来将那些妖花吞噬的趋势。
他只留下了萨满的灵魂图腾,此时它的增益效果全部给了他手中的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摇摇欲坠,而那柄斩魂刃上的血纹还在疯狂生长。
他的确只有一刀的机会,这种负荷下不可能挥出第二刀。
鱼照晚觉得脚下的路越来越不对了,海水被月色映得雪亮,浅海处几乎能看清下方的沉沙和礁石,但那些礁石雪白,有规律地拼接在一起时更像是硕大的骨骼。
海水原本已到达胸口高度,可越前走反而越来越浅,像是在退潮,仿佛她一直在往上走,她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耳边只有潮汐碰撞的声音,那些金属武器的铮然与亡魂嘶吼声早已消失不见。
在她再次听见那些声音时已经没有回头路,不知不觉中她已走上了那座桥,它那么高,从任意一个角度看下去都是万丈悬崖。
雪白的羊毛大衣拖至脚踝,宛如被浸湿后再飞不起来的蝶翼。
“鱼照晚?她怎么走到桥上去的!执行组立即拉她回来,她会被那些怪物撕碎!”
弗蕾亚如梦初醒,似是才发现桥上的另一个身影,但尚未等围在四周的执行组反应,那些藤蔓细小的缝隙间有红光大盛。
斩魂刃彻底成型,此时它已经从一米多长暴增至百米,刀刃血光流淌,慕容烨踩着脚下某段青白的脊骨,萨满衣下的骨铃正在疯狂摇动,织成末日的呓语。
他举起了刀,对准那段脊骨中间的缝隙狠狠劈下。
刀刃带起极其凌厉的风声,恍若天罚,从桥面开始,直直劈入幽深的海底。
脊骨应声而断,发出清脆的声响,中心桥面轰然坍塌,和两侧桥面一起形成一个怪异的M形,接着那些失去支撑的骨头骰子般落入海面,如同骤然断裂的珠串。
成功了,但这刀彻底用光了他的力气,他的眼前开始晕眩,执刀的手抖得厉害,勉强用劲才能防止它不会脱手掉进海里,甚至将它举起重新插回刀鞘都是件极其困难的事,但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涣散眼神中浮出了一个纯白的身影,太远了,他看不清,只知道对方正朝这里跑来。
弗蕾亚大喜,堕光明精灵的法力也刚好在此时消耗殆尽,逆位的祭司牌也在风中弥散,失去藤蔓庇护的桥面整个露出,她连忙指挥前去接应,但下一刻,她的笑容便在面上僵住了。
那些原本坠进深海的骨片竟然开始受到某种感召般开始重组,几乎没过几秒,一座全新的,和刚刚完全没有任何区别的巨桥重新于海面伫立。
“怎么....怎么会这样....”
弗蕾亚喃喃的声音中满是恐惧,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预期,他们赌上了一切,然后在这座无限重生的桥前溃不成军。
“学姐,是项链,是那条颅钟项链的作用....”
西尔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颤抖无力,他和埃纳尔虽然只是实习生,但在学院无差别下放的指令下始终位于战场,他们俩是罕见的双生血族灵魂图腾,亚伯与拉罕。
“拉乌特拉抽中了血族最恐怖的能力,她抽中了,永生,虽然颅钟项链的能力不能一直维持,但我们已经失去了制衡她的最后手段。”
闻听此言,弗雷亚不知是因为灵魂图腾法力消耗太多还是因为绝望往后微微倒退一步,完美处理过那么多学院任务,她第一次觉得如此无力。
鱼照晚彻底看清了他,他半跪在重组的桥面上,那柄刀是最后一个让他还没有完全倒下去的支点,他的身后,正有成千上万的亡魂卷来,它们本是被轻轻一扫就能斩尽的存在,可现在却再也无法清空。
“学....学长?”
因为看到那些死灵她的双腿微微有些发软,但还是勉力想去扶他,她想将他带下这座桥,可她根本就拽不起他,她的力气不够。
慕容烨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的眼神已经涣散到了极致,但鱼照晚还是清晰读出了他在看到她那一刹那的惊愕和恐慌。
死灵已距他们不过短短数米,在即将要触到他们时原本已经消散的萨满祭司再次迸发,他从地上爬起并推了她一把,力气却轻得让她几乎感受不到。
“走。”
他的声音也只剩下细弱的气音。
那柄刀再次举起的刹那,鱼照晚的视野中忽然被映得通红。
有金色的光芒自海中泼来,然后狠狠贯穿了他的身体,一条金色的骨鞭,鞭尾是锋利的刃尖,抽出时带起血花迸裂。
她的脸上有湿润的痕迹,伸手去摸,满手猩红,鲜血溅了她半身。
那一瞬间,她只觉万籁俱寂,这世间再次变得空落落的。
有什么似曾相识的场景,瞬息涌进了她的脑海中,那是她二十年间从未见过的回忆。
刀刃当啷落地的声响脆得像铃,她伸手去接他,刚才明明怎么也拽不动的身子忽然在她怀中变得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