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终于侧过了头,目光森冷,现在那些胜券在握,若有似无的残忍笑意转到了她的眼底。
骨鞭反弹的千钧之势在她面前瞬间消散,她随意地丢开了那条骨鞭,它直直往深海而去,带着绞杀之势要捕获正在逃逸的猎物。
桥面在下沉,那本就是拉乌特拉身体的一部分,女孩终于自跪坐的姿态起身,她雪白的大衣已经被彻底染红,干涸的血迹在其上绣成红黑色的地图。
她就这么将他轻易地打横抱了起来,他在她怀中显得毫无重量,宛如一片羽毛。
金光大盛,那条骨鞭正在无限蔓延,猩红的神力将它整个包裹,生生将其打造成了一条巨型的血蛇骨。
它以极快的速度盘绕上桥,一圈圈勒住了整个桥面,它勒得极深,几乎将那座桥勒成了扭曲的形状,甚至有生生将其绞断的趋势,那些因为绞杀而泛白的血肉周围也开始泛出明显的血丝。
海下传来拉乌特拉因为极度疼痛而发狂的嘶吼,她的半身被牢牢捆住,脊骨因为被巨力狠狠挤压到一块导致根本无法断开。
溺亡者之桥正在以极其恐怖的速度被强行扯出海面,桥面上原本一并挂起的魂灵们争先恐后地自动脱离桥面往深海逃去,它们瀑布般自桥上坠落,海岸线边那些新鲜血肉的吸引力已经彻底被桥中央那个浑身浴血的女孩抹去。
海啸形成,卷起波涛万丈,终有怪异的苍白女形被生生自海中扯出,它的身体因为连着那座桥面庞然若山,青黑色的血管爆出恐怖的痕迹,她=它的神态因发狂而扭曲狰狞,那个女孩还站在她的脊背之上,让它无法沉入深海,也无法动弹分毫。
她漠然地站在那里,似乎在思考什么时候执行最终的审判。
流逝了千年后铭刻于心的记忆终于翻江倒海般再次涌来,可拉乌特拉只能想起那些曾于海上翻飞的白裙,纯洁静美,不染一丝尘埃。
光阴沉寂后终于还是迎来了困兽之斗,它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姿态生生扭断了自己的脊骨,骨头摩擦的嘎吱声刺激着在场者每个人的耳膜。
而它从蛇骨上剥下的复活咒术正在自己的骨骼上清晰浮现,和血族永生的传说交融,即使是神明又怎么样,她再也无法杀死它。
可在它终于通过扭断自己的身体于骨鞭中生生逃脱的那一刻,它看到了女孩充斥着怒火的眼神下另一面永远无法散去的哀伤,她好像已经看透了它的结局,看透了它最后的负隅顽抗。
她的嘴唇在开阖,这么久的时间里这是她第一次发出声音,不过除了它,海上似乎再无人听见,那是只说给它的话,带着最终的审判。
她的神情荒凉如大漠,声音在怒海中低语。
“拉乌特拉,你根本不知蛇骨上复活咒的真实来历,那是千年前我曾耗尽法力也无法彻底消弭的天谴与神罚,生咒早已使用,现在只剩下了死亡的反咒,它本不该重现于世间,你不甘心被囚于永夜,那就随永夜永远消弭。”
随着这话落出,拉乌特拉骨骼上那些细小的红色咒文开始浮动,扭曲如蛊虫,然后密密麻麻沿着骨缝钻入,它们啃噬的速度被放大了数百倍,血族新生的骨肉根本无法跟上这样恐怖的弥散,它苍白的身体很快就被一层黑红色的物质覆盖,死咒正在彻底将它吸成骷髅,它以难以抵御的颓败之姿于海面上倾倒,它的声带被撕咬殆尽,最后的悲鸣也再无法发出。
它彻底坠入海中的那刻化成了一团浓稠的黑雾,带着朽烂船板和死者骨粉的苦涩味道。
那些黑雾沙尘暴般往海岸线和城市席卷而来,犹如当年维苏威火山大爆发后卷起的滚烫尘烟,让庞贝古城被火山灰瞬息埋葬。
女孩没有再动弹,她静默地看着那些尘烟乌云般滚滚压入,悬浮在海上的身影被漫天黑雾淹没。
海岸线上有澄净的光华闪动,一面面镜子伫立在了潮水之中,学院的死灵镜,镜中无数雪白的骷髅争先恐后吸吮着那些汹涌的黑雾,它们纯白的身体开始变得漆黑,直至那些黑雾被尽数吸尽,镜面微微发出饱足的叹息,然后再度湮灭。
有小舟被海水轻推上岸,舟上唯有两人,女孩的神情有些迷茫,仿佛刚刚的一切与她无关,可她依旧紧紧抱着怀中的人,碎裂的衣物之下他肩上的血洞干涸,但却能清晰看见那些狰狞如树根般的伤疤间正生出粉红的新肉,宛如春季藤上脆嫩的新叶。
【驻冰岛使馆提醒在冰公民注意防范火山喷发,当地时间1月30日晚十点,冰岛雷克雅内斯半岛火山喷发,伴随着极其怪异的暴雪和海啸,当地进入紧急状态,幸暂未造成严重破坏,如拟近期赴冰,请密切关注相关航班交通信息动态,妥善合理安排行程......】
鱼照晚默默关闭了网页,学院东拼西凑,勉强圆下了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她回国的航班行程已经发送到了北欧分部给她配置的新一部学院手机上。
而关于数天前那个传说中末世降临般的夜晚,她始终只能想起海面上的狂风骤雨和那座巨大的桥面,它们淹进了她的心底,却静默如尘封的密史,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