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居上和司机都忍俊不禁,乔宥却在短暂的微笑后凝重了心思。
他躲什么呢。
次日上午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议。
六十师和六十一师团级以上干部共聚于此,预备决定未来数十年的命运。
“如各位所知,北边抗日,南边内战,东南内讧。各地局势纷繁复杂,每个人都有选择去往何方的权利,我尊重大家的意愿。接下来的安排是面向两个师的。”乔宥将四面小红旗放在会议桌中央,推出第一面:“想回到十九路军的。”推出第二面:“想北上抗日的。”推出最后两面,“想跟着我的。去中俄边境戍边,或留在上海。”
在座众人惊得面面相觑。
良久,佟居上低声问道:“师长,把两个师拆成四份?动编制要上报的,这能通过审核吗?”
“不必上报。我们乱中取胜。”
福建事变把那片的水都搅浑了,只要乔宥掺和得及时,就能蒙混过关。
六十师一位团长不敢置信:“六十师也拆啊?那可都是咱们从东北带来的亲兄弟。咋能分开啊。”
乔宥道:“并非强制拆开,只是各人意愿不同,希望大家都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众人静默。
“回十九路军的我不作多余安排。抗日的队伍需要加入共产党,随他们的风旅长北上,后续会选个领头人。戍边的队伍跟着我,留上海的跟着纪待。大致情况如此,大家回去向下传达命令,统计每个人去留何方,后天中午十二点前把名单交给我。”乔宥顿了顿,“还有别的问题吗?”
任溉的参谋长举手:“乔师长,关于我们任师长,我们能不能讨个交代。”
“各位放心,任师长是我的好朋友,他的公道我会替他要回来。你们不必因此多生顾虑。”
“多谢乔师长。”
“没别的事了?”乔宥环顾四周,“好,散会。”
与会人员大都收拾着东西站起身,纪待却仍牢牢地坐在椅子上。乔宥便知他有话要说,于是示意佟居上也留下来。
少顷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乔宥问:“想说什么?”
“师长。”纪待起立,庄重严肃,“去抗日的那支队伍让我来带队吧。”
乔宥怔住,下意识与佟居上对了个眼神。
佟居上拦他:“抗日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容错率极低,略有闪失就尸骨无存,没有十二分的把握你不能去。”
纪待昂然:“正因凶险,我才要去。军人要去往最需要他的地方,师长从前不都是这么教的吗。更何况那是我的家乡。”
“你必须想明白。”乔宥紧紧盯着他,说不清是盼着他动摇还是盼着他坚持,“开弓没有回头箭。进入危境,赌上性命,就没有离开的选项了。”
“疾风知劲草,烈火炼真金。越是险象环生越能增长我的才干。我离成材就差这一步了。师长特意派我去接六十一师,不就是这个打算吗?”纪待狡黠地笑,“我跟了您十一年,总不至于这点领会的能力都没有。”
机灵敏锐和反应迅捷之上,他又懂得了抉择和承担,也即将成为能跟陆百平起平坐的人。
“你已经出师了。” 乔宥望着他,便如多年前褚惠欣慰地望着自己,“去吧。去属于你的地方。你会比我更出色。”
1934年1月15日,□□军队攻陷福州。人民革命政府和十九路军总部分别迁往漳州和泉州。1月21日,泉州、漳州失守,福建事变失败。十九路军重回中央,蔡廷锴出洋游历,陈铭枢、李济深、蒋光鼐去往香港。
乔宥为之扼腕叹息,但也没闲着。穆靳刚把指挥权移交给他,他就趁政府收拢部队忙不过来时把名义上的六十一师塞回了十九路军,再重新上报自己部下的人员伤亡,将两个师里一万人的空缺浑水摸鱼糊弄了过去。
六十师有4000人选择跟着纪待回到东北家乡,剩下的6000人将跟着乔宥和佟居上开赴边疆。六十一师有2000人将回归十九路军建制,2000人并入六十师,补上空缺的编制,剩余6000人将跟着纪待再次返回任溉指定的战场。
两万人一起分了流,日夜相处的战友们许多都各奔东西。离别宴上大多数人喝得酩酊大醉,可觥筹交错中有不舍、有难过,就是没有无奈和后悔。都能走上自己挑选的道路,何尝不是幸运。纵有亲者别离的遗憾,也挡不住对前途繁花似锦的期待。
乔宥仰头喝下最后一杯酒,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他完成了任溉交予他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