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余伯希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为什么非要谈过恋爱?你难道谈过吗?”
贺炤立马摇了摇头,“这不是觉得你好看吗?”
他说的这句声音很小,像蚊子,说完他就溜走给余伯希拿了瓶饮料。
余伯希还在打量着这个屋子。
屋子不大,有三个房间,从装修看当初屋主人是花了很多心力的,整个屋子看上去很温馨。客厅摆着一张全家福,上面那个小小的像个糯米团子的男生应该就是小时候的贺炤了。两边站的想必就是他的父母了。
余伯希没听贺炤提过他的父母如何。照片里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幸福非常,但是余伯希从现在的贺炤身上也大抵能猜出这个家庭后来应该是发生过什么家庭巨变。
贺淼淼见余伯希在那处全家福下站了好久,过来道:“怎么样?我妈妈是不是很漂亮?”
小女孩眼角眉梢都是骄傲,余伯希笑了笑,“是的,你和你哥哥长得都很像你妈妈。”
仔细说起来,其实贺炤长得更像他爸爸,只是眉眼和鼻子继承了妈妈的优秀基因。
贺淼淼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没见过我妈妈……她因为生我去世了……”
余伯希的神情一瞬间凝固,他没曾想到他们家还发生过这种事,他张了张嘴,“那你们这些年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贺淼淼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挺好的,就是我哥……我哥和我爸的关系不太好。我听说妈妈去世后爸爸就把我哥扔在了姥姥姥爷家,我哥小时候性子挺闷的。”
眼见贺炤要过来了,贺淼淼立马结束话题,“我哥过来了,我不能说了!伯希哥哥,欢迎你来我家!我哥哥人很好的,你多陪陪他!”
贺炤端了两杯果汁过来,“你们说什么呢?这是鲜榨的,尝尝。”
余伯希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知道,这个把一切扛在自己肩头的少年,都经历过什么?
贺淼淼拿起一杯果汁,“伯希哥哥夸我长得像妈妈呢!哥哥我回房间了写作业啦!”
贺淼淼一溜烟跑了以后余伯希说:“那我们也开始吧。”
余伯希实在是一个太敬业的老师,一旦开始就极其投入。贺炤原本一开始觉得在自己家见到余伯希有点怪怪的,后来也开始专注地听余伯希讲题了。
讲完题后余伯希给贺炤勾了几道他觉得值得做的题,贺炤开始做,看见余伯希也捧着一本没见过的题做。
贺炤没有多问,想必余伯希也有自己的额外的任务。
两个人学完已经是中午了,一抬头都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他们俩都有些厨艺最终决定就在家里做些吃的。
余伯希坐在一旁,看着贺炤熟练地洗菜、翻锅,忽然有点走神。
平时在学校里连鞋带也不会系,甚至还有些丢三落四的人,竟然也能做自己生活的主人。
余伯希倒是有些惊讶,“你原来会做饭?”
“当然啊!我爸经常不在家,我和淼淼两个人总得吃啊。”
“看得出来你很疼你妹妹。”
“淼淼和你说什么了吗?她不会又说了什么妈妈是因为她才去世的话吧。”贺炤皱眉道。
余伯希沉默了一瞬贺炤就知道了,“她怎么还觉得是这样啊……”
“怎么?还有隐情?”
“也不算隐情吧,就是我妈妈怀孕的时候身体就不太好了,其实和淼淼没什么关系。这事就说来话长了,你可能不想听。”
贺炤踮起脚尖去探壁橱上的东西,余伯希从后面帮他拿下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余伯希用平静而又真诚的眼神道:“我想听,你可以给我讲。”
贺炤被余伯希的眼神触动。这些年其实很少有人愿意去听他和他们家发生的事。
“我妈妈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她不仅富有智慧面对工作也很有野心。她或许以为和我爸结婚她可以成为那种平衡家庭和事业的人,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结婚后尤其在我妈妈生了我以后,我爸忙于工作根本没有时间照看家务,所有的活都堆在我妈妈身上。我妈妈当时本来是可以升职为部门经理的,但是因为我和家庭,她最终放弃了要花更多时间和精力的工作机会。我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生了我以后更是因为忙没有时间好好休息操心太多,身体大不如前。”
“你爸爸呢?”
“我爸爸?他当然还在忙。他那个时间好像是处于事业的上升期,虽然每天回家都会和我妈妈说你辛苦了,我下次一定会早点回来,但是你知道的,几乎没有这样的时候。后来我妈妈怀了我妹妹,妈妈很高兴,她经常摸着自己的肚子和我说你要有妹妹了。我也很高兴,妈妈开心我就特别开心。”
“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你妹妹。”
“是啊,那个时候妹妹就是我的希望。我以为,妹妹会创造奇迹,但是没有想到,妈妈身体亏空太厉害了,最终她死在了手术室里。是不是很讽刺?”
他说完,厨房里只剩下锅里的汤咕咕作响的声音。
他低头去查看汤怎么样,像是想把这些情绪全都埋进锅里。
然而余伯希看懂了贺炤看向自己的眼神,里面是如果再来一次自己是否能做得更好的愧疚。
余伯希从未想过贺炤小时候会经历这些,他说着妹妹的事,却对当时的自己只字未提。
余伯希很想问一句,“你呢?失去妈妈的你当时有没有害怕?又是怎样长大的呢?”
余伯希张了张口,却什么都问不出,或者他即使问,贺炤也很难去回答。
纵观余伯希十几年的人生,称得上是顺风顺水,别人求之不得想要的,余伯希都能轻易获得。他亲缘淡薄,身边的朋友、同学也来来去去,似乎任何人的离开都无法真的在余伯希这里显现出什么。
余伯希瞬间理解了贺炤身上那些固执的部分。妈妈的离开,带走了幼时贺炤的一部分,也让他身上的某些部分停留在了那一年。
贺炤没有直接说,但是余伯希知道,他对自己的父亲大抵是有恨的,那对自己呢?
他最终还是选择用一种含糊的方式问道:“你呢?”
贺炤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像是完全没有想到余伯希会问自己,这个讲述故事却始终缺席的人。
他想了想,嘴角泛起一抹苦笑,“我啊,我有时也会想,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我妈妈。她到底希望我成为一个怎样的人呢?如果我没有考上好大学,如果我未来只是长成一个普通人,她会怎么想呢?”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对得起她?”
余伯希素来波澜不惊的心脏此时因为这个小小的故事泛起阵阵涟漪,贺炤没有原谅自己,余伯希就先替他说:“贺炤,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他轻轻笑着,“你没有随波逐流地活着,你清醒地对待你的生命,难道这不是你妈妈给予你生命的意义吗?你是让她骄傲的孩子。”
贺炤忽地抬头,看向余伯希的眼神里带着不可置信。
多年来郁结于心的问题在此刻竟然被一个人轻轻听懂。
火上炖着的汤咕咕咕冒着泡,有什么东西在此刻悄悄改变了。